不少地势险要的坞堡,不是扼守山坳口,两山夹一河的险要,就是建在丘陵之上,吊桥护河之中。
这类坞堡要仰攻不说,攻城器械都使不上,远比范阳城难打。
除了依靠人多势众,一波波的用命填,把守坞堡的人磨疲,别无他法。
由于是豪族私兵,坞堡内人人知底,内应都用不上。
一看就难打的坞堡,黄巾军遇到多是敲诈,摇旗放炮,门前鼓噪,诈出钱粮牲畜则罢。
真打的多是骑虎难下。
威胁出口,对面嘲笑,这要灰溜溜的扭头就走,没法混了。
一个大户不缴钱粮又不挨打,那就谁也不会老实缴钱纳粮了。
杀鸡儆猴的意味更多些,只是铁公鸡的毛不好拔,一不小心就崩了牙。
豪族家兵守土极其彪悍,黄巾军即便有选择的鸡蛋只捡软的捏,未至三旬,近月下来,还是伤亡了六百。
好在多裹挟了近三千,又有涿郡各县贫农流民竞相投奔,八千黄巾军围城一月,伤亡两千,兵员反倒过万了。
伤亡占比在缩小,伤亡人数却在增大。
重伤等死轻伤熬,为怕伤号哀嚎惨状,影响全军士气,无户者多与妇孺合营,退居后营。
后营就扎在范河边上,每日临河皆是一副热闹的景象。
妇孺在河沿一字排开,浆洗衣物的,无患子洗头的,剥鱼鳞去腮的,涮洗马桶经布的,取水洗菜做饭的,全在一条河上。
由于皂角浆洗出来的衣物太硬,每天临河都是一阵“咚咚咚”的动静,一根根捣衣杵上下纷飞,妇孺或是神情黯淡,或是欢声笑语,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在围城打仗。
“沈家阿嫂,洗衣呢?好勤快,沈家哥哥好福气。”
金色的阳光下,一个吊儿郎当的半大小子,负手踱步沿河走过,身边叶柳轻曳,波光荡漾。
河边的湿气,有股河边特有的淡淡泥腥,又夹杂着几许花草芬芳,让李轩非常惬意。时不时微微闭目浅嗅,神清意爽。
他边走边拿着个痒痒挠挠痒痒,一路跟碰到的熟的不熟的打招呼。
即便陌生的目光对上,他还是笑嘻嘻的点头。
黄巾军不少老弱妇孺,近月相处下来,不少都熟悉了短毛妖的怪异做派,嘻嘻哈哈的也不当回事。
“小仙儿,又去捡树叶啦?”
被夸了句的沈家阿嫂,抬头见短毛妖晃了过来,和煦的一笑。
蜡黄色的粗糙脸庞之上,笑容淳朴,恬静,有股震撼人心的美。
“对呀,天一黑就让沈家哥哥来拿炸小鱼,晚了就皮了。”
李轩得意的把背在背后的左手亮了出来,拿着一叠大树叶晃了晃,边挠着痒痒朝前走,边随口抱怨,“营里有虱子还是跳蚤啊,回头我把衣服换了抱来,你帮我热水烫一遍咋样?咬的我浑身痒痒。”
“让俺家憨夫抱来便是。”沈家阿嫂哈哈一乐。
“行。”李轩不以为意的应了一声,脚步轻松的朝前晃。
“牛叔,老当益壮啊,牛婶显怀了。听说肚尖儿为男,八成你要抱小子啦。”
“嘿嘿,吾当沽酒三盏,酬尔吉言。”
牛叔正在指挥百多个黄巾军,搭建可供木筏停靠的简易栈桥,被打趣只是嘿嘿一笑,抬臂举矛对李轩示意了一下,态度颇为亲近。
“你拉倒吧,你那量我还得找你钱。”
李轩不屑的一挥痒痒挠,脚步不停的朝前走,“我忙着呢,没空跟你喝。”
老牛闻声,又是嘿嘿一乐。他是巨鹿郡都尉部曲出身的太平道老战兵,为三十六方之一,幽州方面军的小帅,渠帅为程远志,邓茂是副渠帅。
黄巾军分散合聚,邓茂领了攻略涿郡的先锋差,一并营老牛领人就跟了过来,被一男子问候浑家,非但不以为忤,反而乐的嘴都合不拢。
李轩同样没把问候人老婆当回事,边走边与认识不认识的打趣笑闹,一点不把自己当俘虏。
“李家哥哥,俺串了六条肥草鱼。”
“小仙儿哥哥,甜菜,甜菜俺摘了十几筐呢。”
“俺筐了一大筐小银鱼,泥鳅,黄鳝。渠底新拌了虾酱香油,旧网未收,俺要守株待兔。”
“还有奴奴,奴奴帮小仙儿哥哥捡了好多软叶子,阿娘正在帮哥哥烤晒。”
“好,小叶子首功,豆包冠军,加赏冰糖半斤。”
三个半大小子,一个提着深裙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小姑凉,李轩一看就乐了,一个顺势下蹲,等小姑凉跑过来,抱起来就香了一口,对仨小子道,“简承拾野不涉险,功在劳苦。范鲤摸鱼,贵在险渡,你二人同为季军,豆包管饱。
以功以劳论,唯祖昭堪为表率,思虑长久,暂领亚军,多酥糖半斤。再端三屉豆包给你阿娘送去,以资鼓励。”
说罢,拧了把小姑凉的小脸,大赞,“知我者小叶子呀,功劳再大,哪有揣摩上意,投其所好的功大?小叶子才是懂事的,知道哥屁股都快被木片刮出痔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