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几一边整齐的放着一厚叠大棉帕子,紧挨着棉帕子的琉璃碟里,放着一把黄豆大小、细腻莹白的东西,李小幺捻起一个,捏扁,闻了闻,带着丝丝中药的清香,这应该是澡豆。
高几下一层,放着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妆奁匣子。
李小幺掀起匣子盖,慢慢架起来,通透异常的铜镜反着光,那光从李小幺已经十分粗糙的手上摇摇曳曳的晃过。
李小幺将匣子一层一层拉开,看着每一层都放得满满的盛香脂的银或玉的小盒子,各式梳子、篦子,各式簪子花钿,以及胭脂花粉。
李小幺呆看了半晌,突然重重的合上匣子,转身飞快的脱了衣服,跳进装满了热水的沐桶里,将自己连头带脸浸在温暖的热水里,半晌,才猛的探出头,痛快的呼着气。
不能再多想了,在这个世间,他和她,中间隔的是整个银河。
她是这个世间的异数,那就好好的当个异数吧,就当个异数吧,不要自己为难自己。
哪怕再世为人,三世四世的为人,有些事,她还是没办法妥协,她这心里,她这眼里,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半粒沙也容不下,从前,要是她能容上一星半点,也许就不会在那海水里泡的千秋万载一般……
她连容都不能容,何况是去做别人眼里的一粒沙呢……
此生不易,生生不易,不要为难自己,能求个自由自在,就是上天厚待的大福了……
李小幺慢吞吞洗了头发,从沐桶里出来,擦干身子,将那套罗裙扔到帐蓬一角,穿了短衫长裤,光脚站着,垂着头慢慢擦干头发,对着妆奁匣子,将其实还湿答答的头发慢慢通透,打着呵欠爬到床上,困倦顿时如潮水般涌上来,迷迷糊糊中,听到隔了一道帘子的净房里仿佛有极轻微的倒水声。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小幺就被吕丰的大嗓门叫醒,迷迷糊糊闭着眼睛爬起来,转了几个圈,才找到净房,跌跌撞撞的掀帘进去。
净房里热水帕子已经齐备,李小幺闭着眼睛洗漱,闭着眼睛绾了头发,闭着眼睛套上长衫,呵欠连天的掀帘出来。
外面,众人都已经收拾停当了。
李小幺四下转头找范大娘子,昨天太累了,忘了范大娘子,她昨晚上应该和她睡在一起,今天早上就能让玉砚帮她绾头发了。
范大娘子已经上了车,带着玉砚,和孙大娘子一辆车。严二婶子带着女儿月亭坐一辆车。
李小幺探头将两辆车都看了一遍,正掂量着挤在哪辆车上舒服些,吕丰连蹦带跳的窜过来,伸手拉她,“小五,快过来!你的车子在这边,嘿,你的车子最好!路上累了,让我也上去歇歇!”
范大娘子和孙娘子伸头往吕丰手指的方向看。
李小幺被吕丰拉的连连踉跄了好几步,一边跟着他往旁边走,一边扭着头四下看。
李宗梁就在范大娘子车子旁边,正低头整理马鞍,李二槐已经上了马,拧头看着李宗梁等他。
稍后一点,李宗贵牵着马,正回头和姜顺才、张狗子几个人一边说一边笑。
魏水生牵着马,站在最后,默然看着他们这个队伍最前面的那辆大车,和大车旁边垂手站着的小厮南宁。
笔架山上的众人,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都已经准备停当,随时可以启程了。
李小幺松了口气,跟着吕丰走到前面,前面两辆车,后面一辆车,帘子掀在车顶上,范先生探着头,看到李小幺,忙笑着招呼道:“小幺赶紧上车吧,这就要启程了。”
李小幺应了一声,紧几步跑到最前面一辆黑漆漆很不起眼的宽大车子前,踩着脚踏跳上车。
南宁收了脚踏,示意车夫启程,自己翻身上马,纵马往前去了。
魏水生催马小跑到范先生车旁,勒住马犹豫了下,没再往前,跟在范先生车旁,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李小幺利落的上了车,车帘子刚刚落下,车子就晃了下,小跑起来。
李小幺没防备,歪在了车上,好在车上垫子松软而厚,李小幺挪到车窗旁,掀起帘子,把头从车窗里伸出去往外看。
紧挨着她车子的,是骑在马上的吕丰,吕丰后面,一个马身的距离,是魏水生。两人之外之后,能看到的,就是整齐沉默的黑甲骑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