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长揖见了礼,长青看了长远一眼,示意他先说。
长远躬下身子,恭声禀报:“回爷,小的们先审了姓朱的都头。他说昨天傍晚在唐县万花楼遇到了一个叫程旺的泼皮,程旺诱他说笔架东山上有一库金子,说要带他去取这笔横财。
一路上,姓朱的被这程旺骗了一路,翻穿了军衣,带着他们在山上转了两个多时辰,最后转到了笔架东山山脚下。”
长远稍顿了下,接着道:“姓朱的说,那程旺让他跟指挥使说,在唐县听人说北平军要偷袭吴国,是以此为由请的夜巡差使。”
长远说完,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扫了眼苏子诚一眼。
苏子诚面无表情,抬手示意长青继续说,长青垂着眼皮,接着禀报:“军中暗桩说,寅正左右,有人到吴军辕门口高喊,说朱都头在笔架山下被北平军偷袭,还扔了朱都头的腰牌进辕门,文将军这才带人赶到笔架山下。”
苏子诚缓缓呼了口气,半闭着眼睛思量了片刻,咬牙切齿的赞叹道:“好心计,好算计!先放风说要趁黑弃山而逃,诱爷到山下守着,再用金子诱那姓朱的蠢货上当……”
苏子诚的话戛然而止,姓朱的蠢货上了当,自己不也上了当?
一念至此,苏子诚顿时一口气闷在胸口,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的颤抖不停。
梁先生直直的看着苏子诚的抖动不停的手指,愕然呆怔,一颗心缩成一团,下意识的干咽了几口口水,爷这是气极了!
帐篷里静的可怕,门口那声利落的禀报显的分外响亮,“爷,有紧急军报。”
苏子诚抬了抬手,长青急忙上前掀起帘子。
帘外,一个汗流浃背的暗谍急步进来,不敢抬头,走到帐篷中间,冲着上首磕了头,急急的禀报道:“爷,唐县出事了,从昨晚上起,就到处在传,说北平军晚上要偷袭吴军,接着就要打进唐县,打下唐县就要屠城。今天早上,唐县知县史万年、师爷万有德、衙役和满城百姓弃城而逃,方侍郎已经带人去了唐县,安抚劝导唐县百姓,文将军带人去追知县史万年了。”
梁先生听的目瞪口呆,圆瞪着双眼,愕然看向苏子诚。
苏子诚慢慢闭上眼睛,片刻,脸上竟露出丝丝赞赏的笑意。
又过了一会儿,苏子诚长长的吐了口气,挥手屏退暗谍,看着梁先生,轻轻叹了口气,感慨不已,“你看看,这一环扣着一环,环环相扣,简直是算无遗策!这样的机心巧智,令人心生仰慕!”
梁先生眨了两下眼睛,又眨了两下,看着苏子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这是气话?还是真欣赏上了?
苏子诚站起来,背着手在帐篷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停住,看向长青和长远吩咐:“笔架山上那些人必定还藏在山上某处,明天天亮之前,把他们藏身之处给爷找出来!千万不能惊动了他们!”
“是!”长青和长远答应一声,正要垂手退出,苏子诚抬手止住两人,郑重的交待:“万万不可轻敌!安排最好的暗哨暗谍过去。”
长青和长远连忙答应,见苏子诚挥了挥手,才垂手告退出去。
苏子诚长长的呼了口气,看着梁先生,声音里带着无数向往,“这吴地真是藏龙卧虎,令人心生向往,就连这样的穷乡僻壤,也能生出如此人才!”
“爷是想把这些山……人收归麾下?”梁先生可以确定二爷确实是欣赏这帮山匪,顿时心情放松,往椅背上靠了靠,笑着问道。
苏子诚点头,坐回椅子上,端起杯子看了一眼,急忙皱着眉头转过脸,抬手紧紧捂着嘴,喉咙里发出几声干呕。
西安急忙上前接过苏子诚手里的茶杯,无奈的扫了眼杯子里微黄的茶水,退下去,用绿胎细瓷杯倒了杯白水奉上来。
梁先生莫名其妙的看着苏子诚,爷这是怎么了?想问,话到嘴边又赶紧咽了回去,算了,还是等会儿出去,偷偷问问南宁他们吧,爷今天这一天,都不怎么对劲儿。
苏子诚看着清清爽爽的绿胎杯子,眉头总算稍稍舒展了些,端起来连喝几口,放下杯子,看着梁先生,带着丝笑意,“这群山匪,越想越不简单,从这一招后手想,他必定是押我现在不会和吴国翻脸,闹出这么大动静,这是想逼我离境!”
苏子诚往后靠到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要是碰巧猜到的也就罢了,要不是猜测,而是据大势而断,不过一个山匪,所得所知皆极其有限,这份见识,令人佩服!”
梁先生皱着眉头点头,“爷说的极是,唐县闹出这样大事,从知县到百姓,满城人弃城而逃,这事瞒不住,说不定已经飞鸽传书报进了太平府,咱们的章程,与吴国交好为上,爷看,要是老方和文将军找过来,非要爷离境不可,这要怎么个章程才最好?”
梁先生想着唐县这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头痛不已。
这一头痛,又想起另一件曾经也让他同样头痛不已的事来。
梁先生小心的打量着苏子诚脸色,拧着眉头问道:“爷那帕子……那帕子的事,会不会也跟这笔架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