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严府尹的心腹,那些衙役书办怕他远甚严府尹,衙门里的事,衙役书办们只知道找他,然后听他的吩咐去做。
那些公事,他是转告严府尹,得了指示再转告给衙役书办,还是,根本就是他一手处置的?
这是吃饭的时候,他却到这里来了,心情不好?出什么事了?
李小幺轻手轻手的走到楼梯口,伸长脖子往下看了看,摄手摄脚的下了楼。
宋师爷坐在宽廊下,还是一杯绿茶,一碟红豆糕,面色阴郁,半闭着眼睛,往后靠在椅背上。
李小幺招手叫过孙掌柜,转到厨房间,低低道:“孙二叔,这个宋师爷,今天不大对劲,只怕有心思,要不,你去试试,看看能不能跟他聊一聊,人难过伤心有心思的时候,最容易交上朋友。他是泰州人,既然喜欢喝龙井,说不定也爱喝珍珠泉,咱们正好有一坛。”
孙掌柜忙点着头:“五爷说的极是,咱们就试试。”
孙掌柜出来,重又泡了杯龙井送过来,笑着道:“宋先生吃了饭没有?若是吃了,这茶只怕就嫌淡了。”
“这样就好。”宋师爷有些郁郁的笑了笑。
孙掌柜放下杯子,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了,看着宋师爷,笑道:“先生既然还没吃饭,不如赏个脸,尝尝我们这些生意人家的饭食,我这个铛头,做的一手上好的海鲜面,让她给先生做一碗尝尝?”
见宋师爷略有迟疑,不等他说话,孙掌柜就站起来吩咐了下去。
片刻功夫,孙掌柜就端着碗看起来极其诱人的海鲜面过来,赵五哥端着个托盘跟在后面,在桌子上摆了几样南边常吃的凉拌小菜,两只白瓷酒杯,一小壶温好的珍珠泉酒。
孙掌柜一一摆好,指着酒杯和酒壶笑道:“这是前几天刚从太平府过来的珍珠泉酒,说是极正宗,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我还没尝,今天正好陪先生尝尝,这郑城什么都好,就是好酒难得。”
宋师爷探头看了看海鲜面和四五碟南地的凉拌小菜,又倒了一点珍珠泉在杯子里,端起来闻了闻,笑着点了下头:“是正宗的珍珠泉,这酒在太平府还好,到了这郑城,就难得了,郑城人都嫌它清淡,不大爱喝,没想到掌柜居然爱喝这个味儿,掌柜哪里人?”
“我还真是土生土长的郑城人,可说来也怪,我这口味偏就和大家不一样。喝茶吧,就爱这龙井、雪峰之类,喝酒吧,最爱这珍珠泉的味儿,就是吃饭,也爱这南边的味儿!您看看,平时我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郑城人!”孙掌柜摆出一脸苦恼,摊手笑道。
宋师爷哈哈笑起来,拿起酒壶,给孙掌柜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举起来让了让孙掌柜,一脸享受的慢慢喝光了一杯酒,放下杯子称赞道:“这酒温的正正好,掌柜这铛头寻的好!”
孙掌柜陪着宋师爷,抿着酒,从这酒说到菜,再说到茶,又一路说到各地的风土人情,奇闻怪事,渐渐越聊越投机。
赵五哥站在宽廊后,盯着酒壶,只要空了,就换上另一个装满温的正正好的酒壶上去。
李小幺指挥张狗子,看着时机,不动声色的撤了那碗没动筷的面下来,换了一碟碟的下酒菜上去。
两人直聊到天色黑透,宋师爷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伸手拍着孙掌柜的肩膀:“你是个有见识的!士农工商,商……做商也不容易,不过做师爷更不容易,不容易啊!背井离乡不容易!”
孙掌柜扶着宋师爷,赵五哥在后面撑着伞,将宋师爷送回府衙后的住处,一个五十几岁的老仆开了门,孙掌柜将他扶进去,又帮着老仆将宋师爷安顿好,才和赵五哥一起回到紫藤居。
李小幺正慢慢吃着碟烤鸡脚,等两人回来。
孙掌柜一脸笑,坐到李小幺对面,接过碗梨汤喝了几口,眼里都是敬佩的看着李小幺,低声道:“五爷猜的不错,是有了难过事,他家里来了信,他大女儿,上个月生孩子没闯过去,一尸两命,他妻子病倒了,他又没法赶回去,心里难过的很。”
李小幺放下筷子,半晌才叹了口气,低声道:“谁都不容易,有了头一回,就有第二回,说不定,往后他有了什么伤心烦闷,都会过来找你聊聊,你就听他说,开解开解他,当朋友好好处,别的,先不要想,以后再说。”
孙掌柜连连点着头,看着李小幺拎起筷子,继续慢条斯理的吃起了鸡脚,看了一会儿,低声说道:“五爷心思深远缜密,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