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顺才和张狗子见门开了,飞奔过去,一个提了早就烧开了的一大铜壶热水,一个提了一桶山泉水过来,往屋里的黄铜盆里倒了大半盆热水,又加了点山泉水,这水,张狗子调了两天,就摸准了分量,就这么眼看着调,混出来的水冷热正好。
姜顺才拎着壶往白瓷茶盅里倒了热水,李幺拿了新买的猪鬃牙刷,放上青盐,慢慢刷了牙,洗了脸,又换了一遍水再洗了,张狗子端着水出去倒了,洗好盆放回来,姜顺才已经用盖碗泡好了茶,李幺接过盖碗,晃出屋。
李宗梁站在门口不远处,满眼满脸的无可奈何,叉着腰板着脸看着她,李幺急忙紧前两步,极其狗腿的将手里的盖碗递上去:“大哥您喝茶,这就是给您泡的。”
旁边,正站在木头案子旁写着春联的魏水生笑出了声,手里的笔抖一动,落下一大块墨汁,笔下的纸就废了。
张铁木急忙取走写坏了的纸,又铺了一张新的上来。
魏水生提着笔直起身子,看着李宗梁笑道:“咱们这山上,就数幺这五爷的派头最足,真是让人不知道什么才好。”
“那是,五爷是大贵人,就是得有派头,上回俺们村里过过一回官,那派头,才叫派头呢!”张铁木一脸仰慕的看着李幺,赶紧奉承。
李宗梁被张铁木得更加哭笑不得,无可奈何的连叹了几口气,伸手接过了盖碗,这幺妹,每次他刚要板起脸管教,她就这么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他这脸再多板一瞬间,她就开始眼泪汪汪,让他怎么忍得下心?爹娘都没了……
这管教,每次都这么不了了之,好在幺虽胡闹了点,也没出过大格,往后再吧。
李幺见李宗梁接了茶,回身吩咐姜顺才和张狗子:“赶紧给你们二爷、三爷、四爷都沏碗茶,顺便再给五爷我沏一碗。”
魏水生笑得干脆放下手里的笔,走到李宗梁面前,冲着李幺抬了抬下巴,低声劝道:“大哥以后也别计较这个了,幺疲懒成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你我不都给她泡过茶,盛过饭?如今不过换了个人,算了,以后多给她攒点嫁妆吧。”
李宗梁重重的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竟无话可,水生的不错,幺这疲懒,还真是他们这几个哥哥惯出来的。
李幺笑的眼睛弯弯,上前挽着魏水生,亲亲热热的夸奖道:“水生哥就是会话,水生哥赶紧写春联,我屋门口还没贴呢,水生哥写幅最好的给我。”
魏水生写好了春联,张铁木和姜顺才几个,端着碗糨糊,将春联糊的到处都是,把整个院子墙上贴的一片翠绿,春意盎然。
太阳暖洋洋灿烂无比的照下来,院子里已经搭好了宽敞的棚子,用芦席围住,四角放着烧得旺旺的炭盆。
张大姐忙得满头大汗,如陀螺般转个不停,先调好了饺子馅,安排五六个人在芦棚里包饺子,这是年三十夜里,初交子时是一定要吃到饺子的。
五六个人挤在暖和的芦棚里,一边大声笑,一边笨手笨脚的忙着包饺子。
芦棚前面的灶台旁,几个原来在乡邻的红白喜事上帮过厨的,忙着烧火、洗菜、切菜,给张大姐打下手。
张大姐今天要做出她有生以来最丰盛的一顿年夜饭,至少七个碟子八个碗吧,任务艰巨。
芦棚旁边,赵二庆、孙七弟等几个年纪稍长、懂规矩的,正沉默而严肃的捆扎准备明天一早祭祖用的公鸡、猪头猪脚等东西。
不远处,张继旺带着几个人一张张摆着供桌,将各家祖宗牌位请到供桌上放好,山上二十个人,一共七姓,总共要准备七张供桌。
李幺站在灶台边,啃着鸡爪子,指挥张大姐烧鸭子、炖羊肉、焖牛腱,照她的法子做红烧肉。
可怜的张大姐,吃过做过的,也就是猪肉和鸡,别的东西,别做,连吃都没吃过。李幺带着人进郑城买回来的那些东西,一多半她干脆连见也没见过。
李幺只好亲自站在灶台前,指指点点的教她做菜。好在张大姐做菜上头一点就通,在李幺似是而非的指挥下,做出来的东西,居然味道相当不差。
傍晚时分,包好的饺子一层层架起来,摆到了外面案子上。姜顺才带着几个人收拾干净为了年夜饭新做的长长的木案子,又用热水烫了两三遍,一幅幅摆好碗筷酒杯,一碗碗端了菜上来。
长案上,整鸡、肥鸭子,大块的猪肉、羊肉、牛肉,还咕嘟嘟冒着泡的浓浓的羊肉汤、鸡汤,鱼汤,摆了满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