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兴元府都晓得,阿霓你唤我卿卿了。”高岳接过云和的工作,边轻声问妻子。
“如何?”
“于外人前,呼我卿卿,有点......”
“卿卿是在圣主前被唤为卿,所以觉得妻子如此唤你不敬吗?”
“那倒不是,我将阿霓看得比圣主重。”
这会儿云韶笑出声,然后就很认真地对高岳说,“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何人卿卿?”
疏朗的月光下,繀车的纺轮犹在缓缓地转着,窗牖前高岳很温柔地将妻子揽入怀里,摸着她的秀发,嗅着她身上馨香的气息......
三日后,洋州兴道县城,一群人在长安至此的写经生贺摩云的带领下,来到军府养植的竹园处,只见一簇簇竹子,三五根为一簇,母竹下还培着河泥,一直蔓延到了山腰,贺摩云在指挥着众人,说只砍老的竹子,有些刚长成的不要砍伐,等芒种(夏六月五日)再砍不迟。
斫斫的伐竹声不断,砍好的人,将砍下的竹子统一截成五尺长,扎成捆扛着,沿着山径而下。
在终点,有处被掘成方形的池沼,池边有用竹子搭成一串支架,架起劈开的竹槽,一直伸向兴道山的涧水当中,将水源源不断引来,注入到池沼里。
接着人们将砍下的竹子一捆捆地扔到池沼当中,叫做“沤竹”。
一般沤百日上下,池沼那边的屋舍里,别有人把已沤好的竹子捞取起来,接着用槌刀在上面,吱呀吱呀地把竹子的粗壳和青皮削磨去,使得剩下的组织宛如麻般,这即叫做“杀青”。
屋舍边上,杀青好的竹子,又被涂上烧后的石灰,接着被送入到屋舍院中的大桶内蒸煮,是白烟滚滚。
通常蒸煮八日才可,这时有蒸好的竹料被取出,再入漂洗池内洗净,再淋上石灰水,如此反复,最终送至院舍崖边的水硙处,将竹料彻底碾碎如面泥状,倒灌入水硙下的方斗槽内,槽里本有清水,高出竹料三寸,匠师们再往里面倒入杨桃藤里提取出来的“纸药水”,其实就是种植物悬浮剂,可使竹料脱水而雪白。
这时,就有匠师手持用细竹精心做的“抄纸帘”,轻捷如蜻蜓点水般,一抄就自方斗槽里抄出一面竹料来,熟练的匠师可以保障每张纸的厚薄几乎相同——待到水漉下后,将其覆盖在旁边的木板上,层层叠叠,等到满千张后,再加块木板,以此类推。
等到木板和竹料纸垒到一定高度,匠师们就在其间插入撬棍,把水分全都压干流尽,再用细铜镊一张张揭起,密密麻麻贴在“火巷”外的砖石面上,等到其中生火后,火气沿着砖石,将纸张给烘干,再揭下来便是张雪白的“洋州竹纸”了!
等到一摞摞的竹纸送到兴道县的雕梓坊时,以前同样是长安胜业寺写经生的冉三娘,就和其他雕梓匠一起,把这批竹纸齐齐用墨印上内容。
这就是高岳募兵的“兴元纸札”,每幅纸札上印着三行内容,还配着图画文字,一是“盐州军民死难图”,里面揭露西蕃是如何在盐州城犯下触目惊心的屠杀罪行的;二是“劝人为兵变文”,由明玄法师亲自操笔,用通俗易懂的文字讲述儿郎应效力沙场的道理;第三则是兴元尹高岳亲自写的牒文,称各处但凡应募至兴元为兵者,兴元发给沿途长牒粮,至兴元后免费发给“两身(人)口粮、衣衫”,并“五贯润家钱”,所以你年龄只要适宜,带老婆孩子来我们更欢迎!
纸札一次性就印刷了近千份,不但贴在兴元府城内各处,还被回商的军校们携带,这些人立在自兴元城汉水岸边的千斛船或五百斛船上,船只上用竹蔑席盖着芸薹油、药材等各色货物,转动着风帆,沿着汉水,把高岳募兵的文牒,随着货物发往全国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