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敖(严郢字叔敖)!”源休在严郢的马头,是泣不成声。
“无戚,原本圣主继位时,我等皆认为天下泰平指日可待,可如今刘晏左迁,杨炎贬死,卢杞为相后又不容我等,自此满朝臣工,互相猜忌攻讦,生事陷害。这天下啊,远不是当初想象的模样哇!可又能说什么呢?我也难辞其咎。唉,无戚,万事珍重!”严郢说完,便回身骑着马,离开了咬牙切齿的源休,往东市方向而去。
等到严郢至万年县衙所在的宣阳坊时,看到坊门与东市交界的街口,正在公开处刑。
因马畅信件暴露,殿中丞李云端等十一人遭到牵连,京兆府亲自得宰相卢杞的命令,派人来监杖刑:
但其实遭刑的共有十二人,还有位便是刚刚因考功“上上”而升为殿中侍御史的宇文翃。
见到自己的上司,先前已在御史台被拷打得只剩残命的宇文翃,遍体鳞伤地躺在地上,还对着严郢努力地抬起胳膊,意思大概是:“那道传符的事,我真的是不知情,我是冤枉的啊......”
“唉!”严郢在马背上痛苦地摇着头,用衣袖遮住脸面,匆匆离去,事到如今,他自身尚且不保,又如何去救宇文翃呢?
就在严郢闭目而去后,行刑的棍仗齐下,围观的民众、官员、僧道诸流无不瑟瑟发抖,李云端、袁封、单超信等,包括宇文翃一道,背脊无不骨裂肉烂,其中宇文翃因年纪大了,又有旧伤在身,没七八杖就呕出大滩的血来,命丧黄泉。
临终前,他还侧着脸,瞪着灰白色的眼珠,喃喃道“碎金,碎金......”
可此刻他还不知道,他割舍不下的女儿碎金,正在地上蹬着脚,被几名宫中黄衫小儿牵拉着,要送入掖庭里做苦力,“夫君,夫君,救救我......”碎金的手扒住自家院门的门框,对拱手立在庭院里,大气都不敢出的黎逢哀求不已。
最终,碎金还是被拉走了,黎逢一动不动,眼睁睁望着妻子消失在院墙那边,眼神里有恐惧有不舍,也有星点庆幸,“还好与她离婚了,宇文翃这宅子也归我了。”
骑在马上的严郢还见到,东市四周的邸舍和楼阁处,京兆府皂吏们挎着刀,提着铁索镣铐,叫嚣隳突,将一串串嚎啕大哭的商贾及其家人、仆人锁住,往慈恩寺的方向解送。
如今长安城,西边的西明寺,和东边的慈恩寺,分别立起所“检纳院”,职责就是检查全长安商贾的家宅、田地、僮仆,随后按比例勒令他们交钱充军费,有交不齐的,全家统统送入寺中拷掠,家产全部籍没,许多商贾走投无路,以致有悬梁自缢而死的。
街道中,一名道士脸色惨淡,正东张西望,匆匆往城南方向而去,和严郢交错而过。
这名道士不是别人,正是长安县小海池首富萧乂所扮,现在连萧乂都挨不下去了,他的资产统统被敲诈殆尽,亏自己还曾是帮过李适登位,“悔不听高岳小友昔日所言。如今我算是想明白,当初走士子路线是错,后来走商贾路线还是错,最终还是披上羽衣,去终南山当名道士的好,哪怕身无分文,可也是最安全的!”
严郢自东出了城,萧乂则自南出城。
以后,严郢刚到费州,就见到道路上停着个破败的棺柩,无人问事,十分凄凉,便问此是何人的,别人就说“这是多田县尉赵惠伯的。”
严郢大恸,看着棺柩说,他日我亦如此。
在他将赵惠伯的棺柩于当地下葬后一个月,严郢也怏怏而卒。
他刚死,淮西李希烈也叛变朝廷,派兵占据襄阳,拒不让朝廷派来的山南东道节度使李承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