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刘晏的策问还剩两道,“四问,开天以来,版籍败坏,流民无寻,国家军资多仰商贾,然前代规定,商贾须缴二倍于民之户税,另额外征十一之税,以求抑商之效用。而今是该重商,还是抑商,可否请郎君明示?”
高岳拱手回答说,“行商、坐贾,皆得货殖之利,国家与其抽其本处重税,不若将商贾赋税等同于民众,转而榷茶酒铁盐之专卖、交易除陌、关津埭程、外夷市舶之税,必十倍于昔。谨对。”
原来高岳的意思是,唐朝前中期所谓的“赋彼商贾,抑浮惰之业”,便是抬高商贾的人丁税,使其倍于普通百姓,而在商贾贩货的流通环节里却很少征税,这是那时政策制定者不了解商业运转规律所致——高岳的意思是,将原本的“税商”变为“商税”,着重在商业行为本身里抽税,改直接税为间接税。
听到这里,刘晏很快明白,接着他很郑重地问出第五个问题,“问,如今我唐外有西藩、回纥、南诏等外夷不宾,内有河朔、淮西、淄青、襄汉等方镇不臣,昔日元载曾献‘先西后东’、‘攘外安内’之策,即于原州筑城、河中建府,先摧破西藩,回复陇右、安西之地,而后再凭借关中重立建瓴之势,席卷东进,削平诸不臣方镇,再造一统山河,试问郎君对元载此策有何见解?”
好家伙,刘晏有意将元载的遗策拿出来问对,这分明是绵里藏针,有意试探我......我若是说元载说的不对,刘晏必会说我因人废言;若我赞同元载遗策,怕是刘晏又要非难。
mmp,这行卷比《孤女传》、《葫芦记》、《东瀛贞子作祟记》、《槐北疑案集录》要难上数倍!
不过好在先前去拜谒萧昕,留宿南园时,高岳曾详细请教过萧昕诸如此类的问题,早已听取吸收了萧散骑极其宝贵的“人生经验”,对这种根本国策走向问题,当然也是非常熟稔了,且容我慢慢说来。
“晏相,元载此策有对,也有错。对在根本,错在方略。如今方镇跋扈,但却各据一地,朝廷如削之则抱团为棘,如暂且姑息则散如砂砾,且朝廷如对西藩用兵,幽代范阳、河朔三镇、淮西淄青等都不得不出兵追随朝廷,一旦重开河湟,逐走西藩,陇右、西域膏腴之地复归国家所有,可增赋税,可牧良马,可广兵甲,假以时日则余下方镇不足虑也。然于原州筑城,路途过远,且泾原等地诸军本已安顿,再行劳役,恐生事端。依晚生愚见,可先于泾原附近择一要地,抽泾原行营、神策军番代筑城,功成后再择一二大臣节帅镇守,革除边军弊政,积粟练兵,三年后可守如磐石,五年后可徐徐反攻,十年后可大收成效。子曰,欲速则不达,原州筑城,不可轻佻,不可焦躁,须长久经营方为良策。谨对。”
高岳对元载遗策的见解是,认可他的大战略,但不认可急于在原州筑城的具体战术,那样太急于求成,他认为更应该戒急用忍,先在泾原一带立下脚跟,以图长远。
刘晏连连点头,但他随后望着高岳,抬高了声调,“如有一日,小杨山人重新当路,木简换象笏,绿袍换朱紫,登宣政殿正衙,入延英殿问对,他要继承元载的遗策,急于在原州筑城,群臣附和,圣主赞许。高郎君这番灼见,又敢不敢、肯不肯在小杨山人面前说?”
“不敢!”高岳大声利索地答道。
看高岳这模样,刘晏终于忍不住,仰面哈哈大笑起来,“高郎君,你可真是个大坦率的人。”
接着刘晏取出高岳送他的一角钢镚,“其实我始终最大的疑惑就是,郎君的这几枚奇钱。”
高岳抬眼一看,然后在心中大骂自己,当初肚子饿得是鬼迷心窍了,匆忙中把几个钢镚给了刘晏:现在刘晏手里的钢镚,正面清清楚楚刻着“中国人民银行”的字样,反面则是朵灿烂盛开的菊花......
这该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