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进了供堂,大约到四更,便让冰心去睡。说自己要是困了,就在那里休息,等小姐回来,再悄悄替回来,不要声张。”
“到早上,奴婢去供堂瞧了瞧,见夫人和衣睡在床上,就没敢打扰,退了出来。之后便听到流言,然后六夫人闹了一场,弄得人尽皆知。”
“一直到中午,小姐迟迟不回来,奴婢就急了。赶去供堂一看,夫人就……就吊在房梁上了!”
童嬷嬷痛哭出声。
明微闭了闭眼:“娘听到那些话了?”
童嬷嬷忍着悲痛:“奴婢发现夫人悬了梁,就叫冰心去查了。说是早上有两个丫头,在供堂外面说了这事。”
明微又问:“那两个丫头呢?”
“没找出来。”童嬷嬷拭着泪,“偏巧今天要整治花木,早上园子来了不少人,流言也传得特别快。”
明微点点头:“也就是说,自从四更后,没人与母亲对过话。”
童嬷嬷听出她话中别有含义,忙问:“小姐,您是说……”
明微只问:“嬷嬷,我娘是你奶大的,虽是奴,但也称得上养母。都说母女连心,我且问你,你觉得我娘是会自尽的人吗?”
童嬷嬷一怔。
“母亲这些年的遭遇,我已知晓大半。”她轻声说,“被六叔欺凌,又让二伯逼着应酬那些人。就这样,她都没寻死,现下我好了,你觉得她会因为几句风言风语就寻死吗?”
童嬷嬷醒悟过来:“小姐好了以后,夫人心心念念,想带小姐去京城过好日子,怎么就突然寻死了?”
“对,怎么就这么突然?”明微静静道,“她这些年吃了多少苦,这样都忍下来了,为什么就要熬到头了,反倒寻死了?”
“难道……”这猜测太可怕了,童嬷嬷都要站不住了。
“再者,六婶是什么样的性子,嬷嬷比我清楚。听说她十分软弱,根本管不住六叔,连屋子里那些莺莺燕燕,都要伯祖母时不时去清理。这样的六婶,怎么会突然跑到伯祖母那里去闹?”
童嬷嬷道:“毕竟这事太……或许是六夫人一时气愤?”
“当然,这也是一个可能。”明微继续道,“闹也就闹了吧。为何流言一下子就流传开来了?六婶娘去伯祖母那边闹的时候,伯祖母就不知道这事不得张扬,应当闭了院门吗?”
“这……”
明微接着说:“还有二伯母,这些年管家有方,仆奴行止有度,何时出过这样的差错?便是叫人看见,才半日的功夫,怎么就满府的人都知道了?到底是无意传的,还是刻意传的?”
童嬷嬷惊骇得摇摇欲坠。
“人心险恶,比世间任何妖鬼都可怕。”明微低喃,看着无知无觉的明三夫人,“你永远不知道,人心会险恶到什么程度,连底线都摸不到。”
童嬷嬷扶着床,眼泪一串串地落:“夫人,难道夫人的死……”
“别哭,嬷嬷。”明微轻声道,“现在还不是放纵自己伤心的时候。看看,这事情做得多完美。家丑不可外扬啊,他们都做到这个程度了,连六叔都打了个半死,还能怎么样呢?难道叫我这个小辈,去逼长辈死吗?”
她闭上眼,干涸的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额上的青筋却浮了出来:“可为什么他们不能死!做了恶事的人,为什么还能好好活着?因果报应,便是善得善终,恶得恶果!”
睁开眼,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掷出来的语句,像一块块冰:“既然玄女娘娘不管,那就让该管的人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