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岁的老人依然有着开山裂石般的气力。
“某没醉。”哥舒翰一把将他拉到地毯上,摆摆手说道:“咱们最后一次见面,有五年了吧。”
“差不离,你上京接任陇右,后来便再也没有回过河西。”
李光弼如何不记得,那一回,哥舒翰上京,除了述职,转任,还有一个重要的使命,就是搭救被天子下令关在狱中的王忠嗣,当时几乎人人以为他必死,李光弼也是做如此想的。
“说实话,河西某不想来,你们的那些破事,某也不想管,吐蕃人已经左支右绌,难以为继,集结大军,就是给他们一次大非川的机会,若是按某的想法,根本不应该给他们这种机会。”
李光弼心里一惊,这话说轻点是将在外,说重些就是质疑朝廷的决定,后果是什么?没有人比他们两个更清楚。
“慎言。”
“出得某口,入得你耳,若是你想要这两镇节帅,让了又如何?王公当年尚不失一郡守,某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哥舒翰毫不在意地‘呵呵’一笑,李光弼也只能笑着摇摇头,他若是这种人,用得着如今还只是个节度副使吗?
“某没有同你说笑,倘若此次进军,安胡子按兵不动,我陇右兵马也不会轻出,仍是同之前一样,沿着吐蕃人的防线一路拔过去,逼得他们不得不挨个打回去,我军可攻可守,灵活机动,逐步蚕食,再辅以分化之策,令其内部生变,而不是如当下,大军压境,逼得他们联合一处,拼个鱼死网破,你是知兵之人,这个道理不会不明白。”
李光弼当然明白,指挥五千人,和指挥十五万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军力越庞大,目标就越明显,敌人会采取什么样的法子?无非是避其锋芒,断其粮道,首尾不能相顾,然后一举击溃,这是噶尔.钦陵在大非川所用的策略。
明白归明白,已经写上了制书的事情,他们只能遵照执行,这便是哥舒翰今日邀他于此的原因,李光弼默默地拿起一个大碗,将里头鲜红的液体“咕噜咕噜”喝下去,甜味和酒精几乎涌上头,令他精神一振。
“指挥如此数量的兵马,你和我都不如王公。”
哥舒翰坐直了身体,腰板挺拔如山,嘴里说出来的,更是令人心惊,谁不知道,这个名字是当今天子心里的一根刺。
“以薛仁贵之能,尚有大非川之败,某从不认为吐蕃人有什么了不起,但在战场上,也从不轻视他们,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地盘,咱们的人越多,内里就越是纠缠不清,僻如河西与陇右,两军分隔已经多年,如何指挥如一?你可有教我。”
“若是王公还在,以他的威望,就是安胡子也只能俯首听命,两镇十五万之众,定能携手并进,合击吐蕃人,让他们尝到从未有过的教训。”
哥舒翰顿了顿,眼里透出一种悲哀:“人人皆曰,是某上京求于天子,才救下了王公,可天子如果真要下手,哪里容得某进长安城?”
李光弼惊得酒都醒了,这等秘辛,竟然如此轻易就说出了口。
他倒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