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旭听得这些虽是陈年旧事,终归涉及瑞安的隐秘,更不便开口,便轻咳一声道:“陛下,从前的事莫再论及。依臣之见,纵然能拖得一时,被李隆寿破城也只是早晚,当务之急是将您送出,以图东山再起。”
瑞安哈哈一笑,手抚着龙椅扶手上雕刻精美的蟠龙纹,却是万分眷恋。她悠然说道:“朱旭,纵然天下之大,你以为我离了这里还能有什么乐趣?”
环视着依旧金碧辉煌的金銮殿、再环视一根一根朱红立柱上雕透的五爪金龙,瑞安忽然有些癫狂。她重重一拍龙椅的扶手,哈哈笑道:“李隆寿有一颗仁心,我却没有。他若是要一味强攻,我便给他一座焚烧殆尽的皇城。我要他踏着整个皇城百姓的尸骨重登皇位,夜来做梦也不踏实。”
朱旭听得瑞安之意竟是要火焚大裕皇城,宁要玉碎不为瓦全。虽然各为其主,他想起几万京中百姓,目中不自觉露出丝恻隐,慌忙将头垂得极低。
瑞安咬着牙发了些狠,望望眼前一路追随的年轻人,到难得露出些真情。她缓和了语调问道:“朱旭,本宫从来不曾问过你,这世上可还有什么亲人?”
朱旭起身答道:“臣本是孤儿,幸得被义父收养才有为陛下效力的机会。除却朱家满门亲眷,臣再无旁的亲戚。”
瑞安沉思片刻,吩咐朱旭道:“本宫自然是要与这皇城共存亡,哪也不去。朱尚书已然殉国,他也无旁的根苗,你若有妥善法子,便另派稳当人将朱夫人送出城,也能谋条活路,这也是现如今本宫唯一能为朱家做的。”
朱旭摇头笑道:“陛下无须为义母操心,义母每日探望去城门楼探望微臣,早有遗言交待,她老人家是要誓死追随义父,绝无偷生之理。臣苦劝多次无果,自然拼着这条命与义父跟义母团圆。”
原来每一个人都对形势理得极清,也早想到了身后事。闻听朱夫人的心意,瑞安拍掌赞道:“朱家果然一门忠烈,奈何天不佑我,可叹可叹!”
晓得朱旭在这里坐不住,瑞安摆手叫他下去,却又嘱咐道:“天将转冷,你多保重身子。人不可胜天,凡事量力而行。若真到那一天,咱们一把火荡尽皇城,将一切烧得干干净净。”
朱旭回身想要劝解,瞧着瑞安一幅疯狂的模样,情知自己的话她是半点也听不进去,只得在心间无言叹息,想着如何谋个两全之策,能替京中百姓留条活路。
他出得宫来,正逢着苏世贤缓缓走过。对这个仰仗裙带关系做上高位的人,朱旭心间只有鄙夷。他狠狠往地下啐了一口,便抬头昂然走过。
苏世贤视若无睹,依旧缓缓踱着步子往前走。他并未往金銮殿去,而是四顾无人,悄然穿过偏殿,又拐过一处游廊,再立在一处不显眼的花墙拐角处,借着一株崎岖的老梅树遮掩身形,似在等候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