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漏更残,冬雪漫漫,半夏只觉得长夜难捱。
万籁俱寂,默默瞧着外头朦胧的雪光,半夏能听到廊下一排六角琉璃山水的宫灯被雪粒子打得沙沙作响。回思起方才一秋的几句话,再想想素日里瑞安的手段,半夏紧紧掩住自己的口,下决心要将这件事烂进肚子里。
搁在珐琅亮格柜子上头的甜白暗花缠枝莲纹瓶里插着一束腊梅,此时暗香盈袖,到盖过方才浅浅的血腥气,让半夏稍稍觉得安心了些。
既是无法入睡,她索性披衣坐起,再次来到瑞安的床幔前。
天将五更时,瑞安哑着嗓子唤了一次人,见半夏守在榻前,脸色稍为和缓,只命她找费嬷嬷往宫里传话,便说自己今日身子不适,不去金銮殿上垂帘听政。
半夏答应了出来,将瑞安的话原封原传给费嬷嬷,便就叫小丫头给自己打水净面。一秋已然梳洗完毕过来替她,叫她先去暖阁间用了早膳,便就出洲歇息。
瑞安只觉得小腹坠痛,吩咐了半夏便就接着睡去,再一觉便到了日近午时。回思着昨夜的龌龊,到不晓得究竟有多少事落进了半夏眼中,一时眸色沉沉,再次挑起帘子唤人。
裙裾窸窣,瑞安瞧见进来的人是一秋,不觉楞了片刻,面色又立时恢复如常,不经意地问道:“怎么换了你当值?”
一秋笑吟吟立在瑞安榻前,殷勤地回道:“启禀殿下,如今已经接近午时,奴婢早便与半夏交了班,叫她回去歇歇。殿下您是再躺一躺,还是如今便起身?”
红绫锦被掩着瑞安的身子,却有半截藕臂露在外头。一秋清晰地瞧见上面大块的淤青,却只选择视而不见。她轻轻巧巧挑起瑞云鎏金唐草纹的勾子,将银红床幔挽起,外头的碎芒点点便就透过轩窗映射进来,显得满室辉煌。
瑞安只觉得身上酸疼,手臂上、腿上依旧有几处地方火辣辣,情知昨夜有些放纵,也实在情非得已。她懒懒倚着床头说道:“本宫这便起身,吩咐她们打水。”
一秋得了她这句话,立时便击掌先命小丫头们捧进水盆、皂豆、香脂,花露等物,自己拿手试过了水温,方亲自拧了手巾替瑞安拭面。
她自青玉扁方仕女彩纹的小盒里挑了些茉莉膏为瑞安匀面,又小心地说道:“公主今日不大舒坦,便换身家常衣裳也好松乏些。”
见瑞安并不反对,一秋便自从熏笼上挑挑捡捡一番,取下条秋香色系着赭石丝绦的七破百褶裙,再配了件酒红遍地金的丝棉夹袄,替她穿戴起来,这才扶着瑞安坐到了妆台前。
冷眼瞧去,瑞安的脸色比素日略显苍白,想是睡得多些,眼泡还有些浮肿。
一秋便拿散粉替她细细遮掩,又开了妆台上一只镂空的蛋形和田玉小钵,拿银挖子从中挑了点内制的胭脂点在唇上,余下的拍散在她的两颊。
人靠衣裳、佛靠金装。一秋拿一双巧手再将瑞安的长发挽做低髻,簪起枝赤金的垂丝流苏钗,瑞安便一扫方才的憔悴,重又变得明**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