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尽头的云记善水居门前,是一带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两侧槐荫婆娑,宛然昔日的青州府耦园街旧貌重现。
陶灼华走在其间,心神一阵恍惚,到依稀是故地重游。
走进善水居的小院,舒缓的梵音佛乐轻轻拨动着心弦。几丛青绿藤蔓掩映下的,依然是几排木制的书架,里头随意放着些随缘取走的经书。
云掌柜正立在院子左侧新盘的石磨旁边,亲自动手磨着豆浆。莹若白玉的豆浆从石磨的缝隙间缓缓流淌着,又汇成小小的溪流,宛若无声的弦歌。
闻得有客人进门,云掌柜淡然回过头来,及至看清是陶灼华,便冲着她微笑颔首,朝里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陶灼华依着旧时习惯想要合十为礼,却又发现如今的云掌柜已然脱去缁衣,只好微微福了福身。
云掌柜解下了身上系的茶色暗纹围裙,露出里头一袭蓝布印花的对襟琵琶扣长裙,腰间系了条蓝黑色的缎带,头上又包了块同色的方巾,露出额前一缕新生的黑发,显得极是干练。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进了里头雅间说话,陶灼华便先向云掌柜一福,这才将自己写好的书信奉上,浅浅笑道:“他乡遇故人,果然十分亲切。方才听了老管家指点,这才敢有劳云掌柜替灼华传封家书。虽是寻常问讯,里头也有几句要紧言语,万望云掌柜遣妥当人送出。”
刚刚续起长发的云掌柜比从前多了些清丽,眉眼间更加婉约。她向陶灼华歉然笑道:“从前不晓得与陶小姐还有如此的机缘,着实有些怠慢。咱们此时此地再见,我心里十分喜欢。您一百个放心,这信我必定妥妥当当替您送到陶公手上。”
想是陶超然归在阿里木麾下,云掌柜这里早已得了音信,才不唤旧日称谓,改称了一句陶公,显得极是尊重。
陶灼华听她坦然谈起从前,也诚心说道:“灼华从前便喜欢善水居的禅意,跟随亡母时常前去叨扰,却从未疑心云掌柜的身份另有乾坤,真是失敬。”
云掌柜淑婉而笑,柔和地回应道:“夫人与小姐都是心善之人,咱们才会投缘。说起夫人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当真让人痛心。不瞒小姐,我还曾替夫人念过几遍往生经,也曾抄了几卷经书焚在佛前。”
陶灼华便欠身谢道:“云掌柜有心,灼华十分感谢。”
云掌柜的衣袖上落了只细小的飞虫,她怜惜地不用手去掸,而是轻轻一吹,任由小虫随着风飞走,这才笑着说:“让小姐见笑了,我虽算不得真正佛家人,一颗礼佛敬佛的心却从不改变。如今咱们也算是自己人,往后若有机会,还请常来坐坐。咱们善水居的一碗罗汉面,可不比京中皇家寺院的素食逊色多少。”
一行说着,早有伙计端着托盘送了四味豆豉、莼椒之类的小菜、一碗罗汉面,并一钵新磨的豆浆进来,云掌柜便向陶灼华欠身道:“小姐自用,我这便将您的信送出,也好叫陶公早些收到。”
陶灼华微笑点头,云掌柜便掀了帘子出去,留了她一人慢慢品尝素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