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美酒下肚,史文恭觉得这酒喝的真是畅快,他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叹了口气,对三人道:“我既没有卢师兄家的豪富,也没有林师兄家的显赫,更没有武师弟,哦不,应该是掌门……更没有掌门人的天资。我出身寒门,双亲早丧,是哥哥史谷恭把我养大的……关于这段经历,我和掌门人倒是挺像的。”
武松道:“我入门晚,你叫我师弟也行。”
史文恭摆手道:“不行,你是掌门,我必须尊敬你,否则便是欺师灭祖!”
武松道:“掌门也好,师弟也好,就是个称呼而已。”
史文恭点了点头,继续对三人道:“我和哥哥,从小就没穿过一件不带补丁的衣服,没吃过一个白面馍馍。街坊邻居从来没人拿正眼看过我们,我哥哥给财主家做苦工,财主家的大少爷脾气暴躁,爱拿下人撒气,我哥哥三天两头挨打。”
众人不忍打断他,看着他不说话。
史文恭又抿了一口酒,道:“有一天,他正伺候财主家的大少爷喝茶。这时大少爷那未过门的娘子嫌他家背景太弱,跑过来对他说想要断了亲事,嫁给家宦子弟。他一怒之下,打了未婚妻一巴掌,当场把两颗门牙打掉了。如此一来,基本就等于破相了。那娘们一怒之下,大声咒骂他全家死绝,他大动肝火,从后厨抄起一把菜刀就砍!我哥哥怕他杀人,就挡在那个娘们面前,使劲阻拦大少爷行凶,哪知这个疯狗杀疯了眼,连砍我哥十二刀,我哥倒在血泊上,双手仍死死的抓着大少爷的腿!而那个娘们,则趁机逃跑了!大少爷杀完人后,怕官府来捉,逃走了,不过没多久就被官府捉住了。”
“我自幼和哥哥相依为命,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如今哥哥走了,我来到那个娘们家中,跪下痛哭,我对他们说,我要去知县大老爷那里告大少爷,让他给我哥偿命!谁知那个娘们的爹娘竟然说,那是你的事,跟我们说不着。我怒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我哥是为了救你女儿的命,才被杀的!那娘们的爹娘骂道:‘他自己命短,跟我们说的着吗?’我苦苦哀求道,难道你们不应该去衙门帮我作证吗?难道你们不应该借我点钱,让我去官府告他们吗?他们一家人冷笑道,我们没空陪你耍官司,我们还要为衣食奔忙哩!”
“我还要和他们理论,他们却派出家丁,用大棍子将我打了出来。我去衙门前哭告,衙门虽然不收讼费,但要‘酒饭钱’,我没钱给他们,就被他们骂了出来。最后,大少爷家里使劲塞钱,知县大老爷把一个明明白白的故意杀人,判成了过失伤人致死!,杖四十,刺配二千里,没几年,钱塞够了,又回来了!可怜我哥含冤而死,没人替他做主!”
史文恭说到这,拼命灌酒。
武松问道:“然后呢?”
史文恭气愤道:“哥哥死后,我乞讨度日,什么苦都受过,什么罪都挨过,无论生存多么艰难,我都熬了下来……直到那天腊月,我看见大少爷风风光光的回家,我怒火攻心,吐血倒地……眼看我就要活活冻死了,是恩师路过,将我救醒,还收我为徒,养我教我……”
一提到“恩师”二字,史文恭的眼泪汩汩而下,脸上的肌肉痛苦的抽搐着,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我刻苦学艺多年,枪法己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我便辞了师父,前去报仇。他老人家本以为我会只杀大少爷一个人,就让我去了!”
卢俊义问道:“其实,你杀了他全家?”
史文恭神情极为激动,他的双眼简直要喷出烈火:“我不但杀了他全家三十七口,而且还将他们剁碎了喂狗!我杀心大起,又把那不肯作证的狗东西全家杀光了!最后,我又摸到狗官的家中……虽然此刻他已经致仕了,我还是杀了他全家!我往这狗官身上捅了八十多枪,他越求饶,我捅的就越狠!我还把他家一把火烧成白地!直到此时,方泄心头之恨!”
史文恭的胸口急剧的起伏着,显然是那些陈年往事太令他痛苦了。
虽然他报了血海深仇,然而他现在并不快乐。
“我跪在恩师面前,把我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他。唉,其实想瞒也瞒不住,那时我已经被大宋朝廷全天下通辑了。恩师大怒,将我逐出师门。我无处藏身,只有曾头市肯收留我,我便在那里过了十年行尸走肉的日子!”
“我永远不敢怨恨恩师!我只恨贪官恶霸,非要把良人逼疯!我真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如今曾头市和金国高官往来密切,大举侵宋之事,恐怕是避免不了的了。我身为汉人,和我那五个大金国徒弟缘分己尽,只能来梁山投你武师弟了!”
众人说完这段往事,心下极是震憾。
史文恭手段确实是狠毒异常,然而他所受的委屈更是远胜常人万倍。在这种情况下,想让他当个圣人,原谅那些仇人,恐怕真的很难。
武松起身,一把抱住他:“三师兄,以后这水泊梁山,就是你的家了。”
卢俊义和林冲亦冲过去抱住史文恭,四人同时泣泪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