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这一日,扬州城内遍结彩灯,举城欢庆。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但他们也都是善忘的。
虽然曾经他们因为白大善人和安大善人被天子鹰犬抄家灭族而愤恨,背地里不知破口大骂过多少回。
但是也没过两个月的功夫,白大善人和安大善人的死,对他们来说,已经遗忘的差不多了。
只有偶尔想起时,才会再骂两句。
生活总要继续,该欢乐的,还得欢乐。
而因为新法的变革,摊丁入亩的进行,许多百姓人家今年减免了不知多少丁口税。
日子过的宽裕了,总会感谢上面的人。
当然,他们感谢的是天子和变法的宁首辅,和那心狠手辣的天子鹰犬无关。
这可能和瘦西湖画舫上所有的姑娘,都渴望能与那位少年显贵清臣公子一度春风的缘故……
只是,安静的时光,总会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自扬州城北门外的官道上,只见黄尘滚滚。
城门卒见之骇然,以为哪家疯子惊了马而来,还未来得及喝止,就被一记马鞭抽的倒飞出去。
只听一言传来:“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者死,逆者亡!”
原本还想准备立刻示警,招呼城防营的兵卒前去阻拦缉捕的门卒闻言后,立刻熄灭了心思,自苦的摸着身上的伤痕,还得感激人家手下留情……
扬州百户所衙门前。
三匹轻骑勒马,马匹甩着响鼻,喘着粗气停下后,眼中一个个目光晦暗。
若有识马者,当看得出这三匹宝骏已成了废马……
然而马身上的三人却毫不在意,尖声问道:“荣国府承二等勇毅伯、锦衣指挥使贾琮何在?出门接旨!”
这三人,竟是宫中太监打扮。
只是看起来,三人比他们座下的宝马也好不了多少,皆眼中无神泛着血丝,面色晦暗。
八百里加急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一天一夜最快能跑六百里已经是极限。
通常也就是三四百里。
再加上中途实在坚持不住了,难免偷懒数日,有时还要乘船渡江……
所以从长安出发到扬州府的这将近三千里路,三人连跑了半个月。
这对在宫里娇生惯养了多年的太监们而言,虽然没有颠破他们的卵子,但也将他们的命颠去了大半。
又怎能有好语气,好气色?
而看他们的打扮和语气,知道此必为宫中中官,不敢怠慢,立刻入内传话。
未几,魏晨、韩涛、姚元、沈浪四人齐至。
三个黄门看了一圈儿,也没看到和他们想象中符合的人,为首之人皱眉,用公鸭子嗓音问道:“贾琮何在?”
听他说的无礼,魏晨、沈浪二人都面色一沉。
好在在宫中做事的,没有眼色不明者。
见这二人变了脸色,也没再无礼,道:“天子派咱家八百里加急传旨给贾伯爷,还请速速寻贾伯爷出来领旨。迟了就慢待了……”
魏晨拱手道:“回公公的话,并非我们大人不敬,只是,他如今并不在扬州府。”
那黄门太监闻言,面色一变,尖声问道:“不在扬州府?那他去哪了?”
魏晨道:“我们大人说,天子命他在江南复建锦衣,而后搜集海外诸国的消息,以供御览。如今锦衣已立,他便马不停蹄的去了粤州,早在三十那天就去了,这会儿怕已经到了粤州。”
听闻此言,三名太监犹如五雷轰顶!
这扬州到粤州府,又是三千里路啊!
三个黄门太监几乎生无可恋,三人在马上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会儿,为首之人对魏晨等人道:“京中发生了大变故,天子急召锦衣卫折返都中受命。既然如今贾指挥使暂时不在,有指挥佥事和南北镇抚使在亦可。你们先行回京听用,再书信一封,我等再去粤州传旨给贾指挥使便是。总不好耽搁了天子大事,你们领命罢。”
先打发了这些人回去听用,他们就可以坐着舟船,慢慢往南边去传旨了。
若再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跑三千里,他们怕直接埋骨在路途上了。
这权变之法,想来宫里会理解。
韩涛、姚元二人闻言,神色一动。
他们倒不是对贾琮有异心,只是这三位天子家奴说明了天子等着锦衣卫急用,那么他们就没有拒绝的勇气。
而且,这个时候回去,必会受到重用。
如今,锦衣卫已经不比从前了……
魏晨的面色则凝重了许多,他原本受到贾琮暗示,要防备有人过来坏事或是摘桃子。
他也保证了,绝不会轻易让人得逞。
可他没想到,是天子八百里加急传旨,命锦衣卫折返神京。
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阻止。
但是若不阻止,这锦衣卫一旦调回京,贾琮又不在,势必会有一人取代他的位置。
辛辛苦苦费尽心力谋划至今,才打下的这片基业,拱手送人,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等事,岂不屈死?
眼看韩涛、姚元都动了心,魏晨心中大急,怎么办?
他虽对贾琮忠心耿耿,可让他去对抗天子之意,对他太过挑战性了……
然而就在这时,就见素来一座冰山一样,自贾琮走后几乎没开过口的沈浪一步站出,对韩涛和姚元沉声道:“若无大人之命,擅调一兵一卒者,诛!”
听闻此言,魏晨目光一亮,而那三名黄门却面色大变,目光瞬间凌厉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