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今年的鲸油贡品,你运到琼州府,我让勤王兵带去福京。”
“是,中丞。”吴调阳已经麻木了。
雷州每年向宫廷进贡3000多斤鲸油,捕鲸涉及到疍民的利益,曾樱未增加额度。这3000斤贡品鲸油是赠送给守序的礼物,曾樱没打算自用。
雷州府今年的税收盘子大部分是曾樱与他的团队定下的,只有囤积糖是守序的主意。守序本想在曾樱的帮助下筹集到10万石粮,可看到他那么困难,直接拿粮食就办不成了。只能在糖上动些脑筋,联邦对糖贸易收集的数据足够多。
如今中国有两大产糖中心,福建和雷琼。福建是老中心,雷琼近些年才兴起。糖是全球大宗物资,以往中国并没有定价权。
如今荷兰人收购的糖价是褐糖每担3.5个里亚尔,大概4钱银子,白糖收购价为褐糖近3倍,白糖更贵一些。考虑到榨糖付出的成本,这点钱到农民手上会更少。以目前的糖价与中国大陆的粮价相比,对农民来说,种甘蔗其实不如种水稻的收入高。如果有机会,他们总会砍掉甘蔗种水稻。与福建一样,这几年雷琼农民种植甘蔗全是被大海商们压迫的。
雷琼平均每亩地产2.4担糖,每年大约有30至40万担糖从粤西向全球输送。受30年战争的影响,欧洲糖价一度骤降,1623年的糖价不到1613年的一半。糖价重新走高是1630年之后的事,1638年阿姆斯特丹每磅美洲褐糖价格在0.67荷兰盾左右。
糖价重新走高后,葡萄牙人扩大了巴西的甘蔗种植园,美洲糖运往欧洲的数量上升,全球糖价有所下降,前年欧洲白砂糖价格只有0.44荷兰盾每磅,换算成明朝官银大约是十几两一担,欧洲市场波动连带着中国糖收购价连续跌了几年。
荷兰输往欧洲的需求这几年稳定在200万-300万磅之间,他们主要收购白糖,在中国糖供应充足时荷兰人不会考虑孟加拉和东南亚糖。按照航行时的成本不同,荷兰人将东亚的糖运到欧洲利润在50%至300%之间。
日本需求波动比较大,最多时中国船运往日本5万7千担,总的来看,日本需要的白糖褐糖比例相差不大,冰糖略少。按照近几年的价格,日本冰糖每担售价6两白银,白糖售价每担5两,褐糖每担3.5两。
荷兰船输往日本的糖没有中国船多,每年约在1.5至3万担之间,因为对荷兰来说日本航线糖的利润一般,输向日本的糖基本是距离最近的台湾糖。
海外对亚洲糖需求占第三位的是波斯,波斯每年的需求略低于1万担,与欧洲一样也是以白砂糖和冰糖为主。
欧洲、日本、波斯加起来,消费了大约10万担糖,中国糖最大的消费需求其实是在本国。出口虽然利润更高,但只占总产出的小部分。
守序从三亚公司挪用了2万两白银的额度,在巡抚衙门背书下,以商业承兑汇票的形式在琼州囤积了4万余担糖,海述祖也屯了1万多担。
曾樱见守序和海述祖亲自下场,这才信了守序。他是巡抚,办这种事很容易。半是强迫半是利诱,他只付出小部分订金就在琼州囤积了5万担。
雷州府曾樱打算硬来了,用武力扣住全府产的糖,从今年的税粮中腾出一部分支付给蔗农。如果以前他这么干,那是捅破了天,肯定保不住官位。现如今他打着为勤王兵筹集军饷的名义,什么都敢干。
以3.5里亚尔的价格出售褐糖,其实并无多少利润。守序这么做的原因是今年福建广东被兵,闽广糖必然大规模减产。都不用想,糖价从下半年开始肯定会飙升。只要稳住几个月,收益大概能翻个倍。
雷州府之后是廉州府。
廉州府就比较穷了,虽然同样是三(州)县,廉州府的正赋却只有26500多石本色。附廓县合浦提供了一大半,16500多石的正赋。钦州灵山县7000出头,钦州本州仅仅只有2900多石。
见了雷州同知的遭遇,廉州知府林转亨很光棍地认了55000石任务,比雷州一半略少。雷廉二府同样都是粮食输出府,曾樱只强调了本色,没有强调折色银。战乱年代,粮食第一。
林转亨认了税额,他还有个重要的事要请示,“中丞,敝府疍民众多,加税时该如何应付他们。”
在曾樱属下的文官里,林转亨在海南道方国祥和琼州知府吴延亮之后,排位第三。知府的请示,曾樱必须要重视。
疍民的问题曾樱也很头痛,现在只能搁置,“珍珠你不要动,维持现状。”
“中丞英明,”林转亨长舒一口气,在岸上刮地皮加税是小事,他生怕曾樱去动珠池。
海北道有8个大珠池,廉州占其7,雷州只有乐民守御千户所附近的乐民池一处。雷廉人民潜海采集珍珠历史悠久,自汉代起雷廉珍珠就是贡品。自古便有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的说法。
采珠大约是这个时代最危险的工作之一,潜水病和海里的掠食者、有毒物种时刻危及着采珠人的生命。明朝雷廉疍民发明了潜水通气管,比前代死亡率略低。明朝在雷廉的采珠是个彻头彻尾的暴政,嘉靖皇帝为了筹钱更是变本加厉,无度采珠。疍民没有私采珍珠的空间,失去了与南洋贸易的收入。断人财路只有一个结果,战争。
嘉靖朝的大规模海盗侵袭,其中当然少不了沿海疍民的参与。但疍民实际上也有自己的武装,朝廷将这些海盗称为珠贼。疍民与朝廷战斗了近100年,直到朝廷让出大多数珠池的利益,粤西才基本平静下来。
疍民有自己的组织,雷廉二卫官兵与疍民多有勾结,串通在一起贩卖珍珠。曾樱面临的问题之一是他没有成规模的水师,对疍民无可奈何。珍珠的利益不能动,这里面的水太深。
海南的疍民曾樱不是太担心,海南岛人少地多,那里的疍民大多都已上岸,即便有出海的渔船,疍民船户也会在岸上购置一些田地。
上岸的疍民迅速向上层流动,万历年后海南陆续出了一批疍民秀才,琼州官府基本视疍民为编户齐民。海南岛疍民不像海北的同胞,法律是他们主要的维权手段,多用诉讼来解决与汉民的纷争。官府审案时基本保持了公平,未有对疍民的歧视。海北就不同了,雷廉二府疍民依然保留有武装,其战争潜力肯定远过曾樱目前掌握的水师力量。
疍民是粤西最大的不安定因素,他们与朝廷战斗了近百年,仇深似海。现在的和平状态只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平衡,建州入侵必然将打破平衡。也许在初期他们会因为惯性站在明朝一边,可等他们与建州建立接触后就难以判断了。
曾樱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如果疍民倒戈投向建州怎么办。建州没有海军,疍民投降过去,将会使建州获得珍贵的海上力量。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暂时依原样安抚疍民团体,抓紧时间建设水师。
曾樱没时间与官员们闲扯,布置完任务,他便宣布散会,各官回自己的衙门,准备夏粮征收。
守序坐在曾樱右手边列席了整场会议,未发一言。走出衙门见新任巡按张孝起迎上来。
“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