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绿江口,天色阴沉,寒风呼啸而过。屋内烧着火塘,并不显冷。智顺王尚可喜藩下三等梅勒章京班志富只觉得气闷。
在他的上手,满洲镶蓝旗二等梅勒章京蓝拜拥着两个衣衫单薄的汉女,正在肆意玩弄。他看都没看地下跪着的两个人,随意地下令,“把这两个偷懒的尼堪拖下去砍了,首级挂到寨门上。”
侍立在侧的有两个镶蓝旗护军,就是传说中的巴牙喇。一身泡钉棉甲,护住脖颈的甲片遮住大部分脸,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巴牙喇甲兵一人夹起一个尼堪,在哭喊中将人拖了出去。片刻之后,血淋淋的人头便呈送上来。
蓝拜扫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巴牙喇甲兵提着人头走了。蓝拜这时才坐直身子,“老班啊,对尼堪一定不能心软。用人头才能让那些狗动起来。”
班志富低头道:“奴才一定记着副都统大人的教诲。”
蓝拜伸手将一个汉女抱在大腿上,“老班,你还得盯紧点那些工匠,造船的速度还要加快,让你的人和鲜人再加把劲。船下水了13条,装桅杆的事也要赶紧跟上。”
班志富道:“请副都统再给我三日,三日之后一定完工。”
“告诉他们,谁最先完工,我便赏个汉女给他。”蓝拜笑声中有一些狰狞,“谁要是完不成,就去和那两个尼堪作伴。”
“奴才明白。”
“没什么其他事,老班你去忙吧。”
班志富缓缓退出蓝拜的屋子,只听得背后蓝拜对再进来的两个巴牙喇甲兵说道,“差事办的利索,赏你们两兄弟一个汉女,别玩死了,我还有用。”
班志富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心情很坏。智顺王尚可喜从旗下给班志富抽了些人,让他随蓝拜来鸭绿江口造船。给满八旗大爷当奴才的差事可不好干,他宁愿去和明军打仗。
在战场上,军中如果有满洲太君坐镇,那是人人都欢喜的事,战斗力能翻一倍。多抢些战利品大家一起分是美事。可出来给满洲太君做苦役,就是另一回事了。
建州上上下下,无一不想进关去抢西边,满地的汉女白银绸缎随便抢。所有人对出徭役的差事都唯恐躲之不及,可谁让整个建州,只有尚藩的人懂水战会造船,班志富逃都逃不掉。
昨天下了今年第一场雪,气温还不够低,雪花入土即化,寨中的地面有些泥泞。班志富回到自己的住处,角落里隶属于汉军镶蓝旗的旗帜让他还有些不习惯。
尚藩天助兵原先的旗帜是皂色底,白色圆心。盛京那边刚刚传来命令,天聪汗下旨,尚藩随汉军骧蓝旗行走,旗下人编为12个佐领,有2300旗丁。班志富的军旗也随之换成了汉军镶蓝旗的标识,原有的天助兵番号和皂色旗不再使用。
建州体制,所谓旗丁不是旗下就这2300个男的,旗丁更像是一种税役单位。旗丁编制下,每个牛录有60个兵役缺,30个徭役缺。兵额不是上阵打仗有多少兵的意思,兵额只是一种待遇。额兵不纳税不征粮不服徭役,一个牛录最多只能有60人,内里还分为马甲、步甲、守甲。不完全是兵种分类,只是一种待遇,步甲同样可是骑兵。守甲也不是专职留守,巴牙喇都有留守的。
徭役则是从事煮盐、伐木、修路、牧马等等事儿,苦差事。除了甲兵和徭役,剩下的人是闲散余丁,耕地之余也可以打仗,平时没待遇,只能分点战利品。额兵和余丁的区别不是披甲兵和无甲兵,都可以有甲,所谓披甲人只是指守甲以上有待遇的正式官兵。
班志富比较着随汉军旗行走后与以前会有什么区别。三王一公原本在建州体制内是个特殊存在,他们的兵丁没有像其他降军一样被打乱重编。除了出征时jūn_duì要服从统一指挥,其他事务均较为独立。没有随旗之前,藩下人的前程尚可喜一人而决,随旗后就要向上报批了。好处当然也有,随各路太君后更正规了吗。
患得患失之间,班志富脱下皮氅,刚刚坐定。
一个戴着瓜皮小帽的奴才上来打千儿,“主子,朝鲜平安道那边传来古尔马浑的信儿,说是运货的船快到了。”
“这事你自己去处理,我没空管。”
“嗻。”
“你在平安道交接了朝鲜来的货,赶快运到我这里来。等风向合适就启程运回海城,藩上还等着这批货过年。”
“奴才明白。”
“上达,这趟差事办好了,我请示王爷给你脱了贱籍。”
奴才叫沈上达,听闻班志富这么说,大喜之下立即跪倒在地。
尚藩派人来临近朝鲜的地方驻扎,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由于地利之便,藩上在建州与朝鲜的官方贸易之外,还能捞笔外快。辽东物资匮乏,走私的现象很普遍。八旗和各藩那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皇太极虽然总是震怒,可他也管不过来。
既然是外快,也不好太明目张胆,朝鲜的货走陆路关卡太多不大方便,而走海路,也不好进旅顺。驻扎在旅顺的太君隶属于镶红旗固山额真叶臣。叶臣是个顶着大炮登城的纯肌肉男,一根筋,不是他们这一派的。
虽说三顺王续顺公如今随了旗,可其他满蒙亲贵都必须住在盛京城里头,三王一公就不必了。尚藩在海城有连片的23个屯庄,一万多亩地,几同封国。孔藩、耿藩和沈藩情况与尚藩相同。无须时时都在皇太极眼皮底下,这可就太方便了,他们的封地通海,主子可以盛京和封地两头跑,能办成很多满蒙亲贵不好办的事儿。
跑海船的差事,除了尚藩其他人都干不了。这次从朝鲜运来的货,老板并不光尚藩一家。满蒙八旗多家亲贵,三顺王都牵涉其中。朝鲜那边的货源由古尔马浑组织,他原是个朝鲜人,名叫郑命寿,现在算是英俄尔岱的门下。虽然身份只是个奴才,但古尔马浑是建州驻朝鲜的翻译官。这个二鬼子在朝鲜暗中掌握的权力很大,把各路主子伺候的都比较舒坦。
班志富打水战很厉害,可对这走私的事实在是头痛。幸好王爷给他派了个沈上达,这是个行家,能把错综复杂的关系处理好。
英俄尔岱是正白旗旗主多尔衮的门下,这位墨尔根代青在松锦决战中打的一塌糊涂,被皇太极当众狂抽一顿鞭子。
班志富想到这打了个寒战,两白旗与皇太极的宿怨岂是他三等奴才能妄自猜测的。班志富摇了摇头,让人去找工匠头子来,满洲太君催的急,他还是要把注意力放在造船上面。
另外一边,蓝拜完事了,外头两个巴牙喇还在折腾,女人的叫声有些惨烈。
“还是年轻好啊。”蓝拜感叹着,好半天没能从汉女身上爬起来。蓝拜暗骂一声,松锦决战那天晚上,他在尖山遇到突围的吴三桂。吴部兵本就能打,突围中的战斗力更是爆表了,蓝拜措手不及下被吴三桂的兵用三眼铳锤到了腰,伤筋动骨到现在都没完全恢复。
蓝拜啐了一口,迟早要把吴三桂这个尼堪的衣服扒光,赤条条砍了,脑袋割下来挑在旗杆上,再把尸体拿去喂狗,就像他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门外有人敲门,蓝拜赶紧在汉女的帮助下直起身,穿上衣服。
来的是报信的余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