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守序向科蒂尼奥点头致意,在这大自然的伟力下,没有什么船长与俘虏的区别,每个人都要尽全力挽救这艘在海浪中苦苦挣扎的帆船。
每班负责开动水泵4小时,所有人都干得筋疲力尽。
一个没有捆好绳子的水手被海浪打出了船舱,他应该感到庆幸。身边的水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否则他就会跌落大海。
船上的几只山羊此时也已经半死不活,没有一只能站的起来。
陈守序更应该感到庆幸的是,这阵风暴将船队吹向了大西洋的深处,而不是反过来将他吹到岸上。如果风暴是向大陆上吹,那整个舰队都会触礁搁浅,不会有幸存者。
风暴整整刮了三天,第四天风势浪高渐小,到了第五天清晨,海上又变得风平浪静,空气清新。水手们仿佛获得了新生,虔诚的教徒当场就跪下,齐声唱起赞美诗。
舰队被风暴吹的七零八落,散布在了数十海里的方圆内。陈守序派出纵帆船联络各舰,长波号的前桅折断,航行能力很弱。这是之前战斗时留下的伤痕在此时发作了。
陈守序命令以长波号所在方位重新集结,他算出舰队目前的经度和纬度,风暴将他向东南一直吹到了西经30度附近,远远离开了巴西海岸,也绕开了荷兰西印度公司的大本营累西腓。
趁着风平浪静,长波号将折断的中桅下端穿过甲板,用绳索将中桅与底桅紧紧捆在一起。舰队此行带了一些圆木,水手们将圆木从舱口倒推出去,露天甲板的水手用绳索捆住这些木头,吊上露天甲板。木匠将这根20米长的圆木锯开,分成两半与破损的桅杆绑在一起,又加上了四道粗壮的铁箍,总算让桅杆恢复了作用。长波号用中桁作为现在的底桁,上桁作为中桁,让前桅恢复到了两面帆可以使用。
其余的战舰小心地移动着重炮和压仓石,翘起船身,让木匠可以修补侧舷的漏洞。幸好之前用各种办法搜集了很多木匠和铁匠,让舰队此时能有充足的人力修补船只。
不久后,风势又起,这次的风从尾部吹来,风力很强却并不暴虐。对帆船来说,这是极顺的风势,舰队趁风一直向南航行了8天,经过了葡属巴西的首府萨尔瓦多。
风暴的最后一天带来了清洁的雨水,然后又是连续一周多的好天气。陈守序将山羊和母鸡全部宰杀用于供给病号,在医生半是科学半是胡闹的护理下,终于有人运气够好,开始康复。
舰长们有人提议在巴西海岸附近劫掠几艘商船以补充物资,陈守序以舰队状况不好为理由拒绝了。如果不能抢到大型船队,几艘小船的物资还不够这么多人分的。而大型船队本身的抵抗又可能很顽强,陈守序不想浪费时间。
科蒂尼奥.德.诺兰尼亚非常好奇,“司令官先生,你有如此强大的舰队,为什么不去劫掠巴西沿岸呢?在我看来,你对船长们说的理由很不充分。”
“诺兰尼亚先生,你说的对。我的理由确实无法说服我的船长们,不过他们依然会听从我的指令。”陈守序没必要在俘虏面前保持低调,“你看眼前若隐若现的海岸线,我能带他们找到洋流,并精确测算出舰队所在的位置。他们没有反对我的可能。”
科蒂尼奥耸耸肩膀,“司令官先生,我与你们共同航行了很长的时间。我必须承认,你具有你所说的能力。但这与你放弃巴西海岸并没有关系。”
“前面不远就是里约热内卢,你就那么想我去把这座葡萄牙的城市端了是吗?”
“不不,不要误会,我只是好奇。你应该是一个热爱打劫的海盗啊。”
“海盗也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无谓的抢劫只会把所有人都逼成自己的敌人。”
“难道西班牙与葡萄牙不是你的敌人吗?”
“西班牙肯定是我的敌人,”陈守序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个葡萄牙人一眼,“至于葡萄牙,诺兰尼亚先生,你不觉得哈布斯堡王朝对贵国的统治是不合理的吗?想想你的国家吧,伟大的曼努埃尔一世陛下,航海家亨利,瓦科斯.达迦马,弗朗西斯科.德.阿尔梅达,阿方索.德.阿尔布开克……,想想这些伟大的名字,诺兰尼亚先生。是你的国家开启了这个伟大的时代,找到了东西方交流的新航线,但西班牙人却攫取了你们的果实。这既不正义,也不合法,我认为你们应该站起来反抗西班牙的统治。”
科蒂尼奥脸上的表情一窒,独立是许多葡萄牙人奋斗了多年的梦想。陈守序提起来的这些征服者,阿尔梅达和阿尔布开克用了数年的时间就征服了非洲、波斯湾、印度和马六甲的海岸。葡萄牙人都在说,如果不是阿尔梅达和阿尔布开克先后早逝,他们完全可以趁着第乌海战全歼埃及马穆鲁克舰队的机会,占领苏伊士、开罗,乃至亚历山大。最终是那世界的圣城—耶路撒冷,实现曼努埃尔一世毕生的梦想。
陈守序见科蒂尼奥的表情很是挣扎,继续说道,“诺兰尼亚先生,如果葡萄牙能从西班牙的统治下独立出来,恢复它往日的荣光,那么我们很可能不但不会是敌人,相反会成为朋友。所以我不会去劫掠巴西海岸。”
科蒂尼奥往回退了一步,收起被俘以来一直挂在脸上的戏谑保护色。他深深向陈守序鞠了一躬,“我代表巴西的人民感谢您的仁慈,尊敬的守序司令官。不管我的国家与西班牙的关系会发展到何种程度,我想我本人会成为你的朋友。”
舰队继续向南,此时是南半球的夏季,气温较赤道略有下降,但还是有20多度。海图桌旁,陈守序看向他的第二个目标,拉普拉塔河口,布宜诺斯艾利斯港。他需要一座设施良好的港口以修理船只,给全舰队的水手补充冬装。一些船员出现了败血症的迹象,他必须让病号能登上陆地,很多病人其实只要在陆地上好好休息一两周,吃上比较精细的食物就能自然恢复。
陈守序放弃里约热内卢除了他确实想与葡萄牙人解除敌对关系外,其实里约热内卢也很不好打。里约湾东岸的海岬有圣克鲁斯要塞,西岸的礁石上有洛兹尔要塞,两座要塞之间的距离只有四分之三英里。如此狭窄的航道两侧还密布礁石,以陈守序舰队如今的状况,想在两座强大要塞的火力控制下闯进里约港根本不可能。而且里约与他之前劫掠的那些殖民地城市不同,这座城市建立在海湾底部一小块平原上,背后就是高山,除了控扼海口的要塞,葡萄牙人在内陆还建筑了4,5座朝向各个方向的炮台。无论从陆地上还是从海上进攻,都要做好死很多人的准备。这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市,葡萄牙人在1763年把巴西的首府从萨尔瓦多搬到里约。
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就不同了,这个不被利马总督看重的边缘之地,却能给于他需要的一切。那里的防御设施只有一座圣三位一体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