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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交融

婚姻之礼,男女双方家庭都在其中操持甚多,因为花费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所以正常情况下,婚姻的男女双方远比无礼苟合之辈要更加珍视双方的关系。甚至用陈凯当初参加一个同学婚礼时听来的戏言那般——结婚那么麻烦,这辈子有这一回就够了。话糙,理不糙。

内里的礼数还在进行之中,外间前来道贺的也纷纷登场。明军的将帅高官,各镇的总兵官、如潘庚钟、杨英、黄维景之流的参军,就连冯澄世、冯锡范父子也专程赶来,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遗民,卢若腾、阮旻锡、徐孚远、王忠孝之流,甚至包括曾樱的家人也纷纷到场,即便是不能亲到的,也特别派了人前来送上一份贺礼。

大堂上早已是坐得人满为患,其他的席面只得开到了前院。而此时,真正的重头戏姗姗来迟,倒也算不得太晚。

“太祖高皇帝八世孙,辽藩宁靖王殿下遣长史来贺……”

“太祖高皇帝十四世孙,益王殿下遣长史来贺……”

“太祖高皇帝九世孙,监国鲁王殿下遣长史来贺……”

“……”

清廷大肆屠戮明朝宗室,中左所以及周边由郑成功控制的地区便成为了很多明宗室的避难所。这些龙子凤孙们莫看无兵无勇,但是宗室的身份却尤为高贵,郑成功奉养宗室日久,也不见他们对谁如此上心过的。此番陈凯成亲,却一个个的派人前来贺喜,并非是陈凯对他们有什么恩义,只因为陈凯如今可谓是炙手可热、大权在握的人物,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有了这份薄面,日后也好说话才是。

唱名还在继续着,宗室的地位高贵,当即便引起了在场不少宾客的低声惊呼,就连唱名的司礼也是扯足了嗓门,唯恐旁人不知道就连宗室都来向陈凯和郑惜缘这对新人贺喜。

外面如斯,宅院内里的卧室中则是鸦雀无声。礼数都已经行完了,实在把陈凯累了个够呛,结果揭了盖头,郑惜缘那边看上去却显得甚是紧张,紧张到了陈凯都害怕接下来的“礼数”会把这个新媳妇吓坏了似的。

“泸溪郡王朱慈(火著)、舒成郡王朱慈(火喜)、巴东郡王朱尊(氵柬)、奉新郡府将军朱慈(火广)……”

唱名依稀的能够听见些只言片语,陈凯凭着回忆将这些只言片语脑补齐全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名,见郑惜缘似乎还没有能够放松下来,灵光一闪,便只当是聊天的扯起了一些闲篇来。

“娘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猜个问题如何?”

成婚的事情,耽搁了一年多近两年的时间,奈何这时代的压箱子底宝贝哪怕是耽搁了十年,也是要成婚前一天由女方的母亲拿出来,借此传授相关的生理知识。

以着她的聪慧,不可能不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可是一旦想到那些,脑子里就立刻空白了一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倒是此刻,陈凯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反倒是让她恢复了些神志。

“夫……夫君请问,妾……妾……妾身一定尽力。”

刚刚缓过些劲儿来,她还有些不太适应,说话磕磕巴巴的,甚至还有些语无伦次。不过总算是比刚才要强上了一些,眼见于此,陈凯便笑着找来笔墨纸砚,飞快的在上面将那些宗室的名讳写了下来。

“刚刚的唱名,传到卧室已经很是微弱了,甚至很多都只剩下了只言片语。可是现在,为夫却能把这些宗室的名讳都写下来,娘子可知为何?”

刚才的唱名,脑海一片空白的郑惜缘是完全没有听到的,倒是陈凯提出问题时外间似乎还有唱名的,但也就听到了些诸如“太祖、”“王”、“来贺”之类不成行的字眼儿。想来,方才大概也是这般情状。

陈凯问及,郑惜缘看了看这些名字,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似的。思虑片刻,却突然明白了到底为何,当即便向陈凯指了出来:“这几个字是新造的,古来未有!”

“正是如此!”

早知道郑惜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没想到她竟这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所在。陈凯拊掌而赞,旋即解释道:“本朝自太祖高皇帝时便有规定,宗室子孙起名字时须为三字,名首字按照各王府特有的辈分字使用,而尾字则是要有金木水火土五行,从木字旁开始,如孝康皇帝的标,如成祖皇帝的棣,后面是木生火,比如建文帝的炆,比如仁宗皇帝的炽,以此类推。”

“奈何,宗室繁衍生息两百多年,带着五行的字不够用了,然后就只能生造新字出来。刚刚依稀传来了些字眼儿,其实为夫也没有听清楚了,但是这些新造字以前见过,且岛上就只有那些宗室,便可以很轻容易把名字拼凑出来。”

陈凯娓娓道来,其实倒也并非是那么简单。这些人的名字他在后世的网络上看到过,由于很多字是输入法无法打出来的,往往就只能是一个名字四个字,甚是乍眼。

这样虽说是明显,但是很是影响阅读体验,不过倒有个说法,说是清末时中国近代科学家徐寿在翻译元素周期表时,选择了音译的方式,又受限于文字,结果倒是明朝宗室的名字帮了大忙。

比如《明史?诸王世系表》中的长阳王朱恩钠,长垣王朱恩钾,秦王朱公锡,封丘王朱同铬,鲁阳王朱同铌,宣宁王朱成钴,怀仁王朱成钯等等,例子有很多,都是说徐寿用了那些金字旁的字。这事情是否真的如此,已经无法考证了,但是元素周期表中的很多字确实最初都是为了应付朱元璋的怪制度才生造出来的。

“幸好那已经是清末了,否则徐寿这么明目张胆的用明朝宗室的名讳来妆点元素周期表,不被安上个反清复明的文字狱那才叫新鲜呢。”

想到此处,陈凯噗嗤的笑出了声来,倒是把郑惜缘看了个一愣。奈何元素周期表的事情实在没办法和她解释清楚,就只能提起了另一个事情来。

“娘子还记得今天来的时候所乘的马车吗?”

“记得啊。”

“《大明会典》里规定迎亲要乘马车,而民间习俗多用轿子,娘子知道轿子迎亲是如何出现的吗?”

这个问题有些难住了郑惜缘,她知道明廷规定的是马车,也知道民间习俗多是用轿子,但却确实没有注意过这一点。轻轻的摇了摇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和不解,只等着陈凯来为其解答。

“这事情要从靖康之耻说起来,话说金兵南下,掠徽宗、钦宗二帝北上,高宗皇帝即位。但是金兵强横,一度追得那位长腿天子满处乱跑,有个说法叫搜山检海捉赵构,就是那时候的事情。”

“据说有一次在明州,嗯,也就是现在的浙江宁波府地面儿上,宋高宗的御林军被金兵击溃,那位长腿天子跑得甚快,奈何周围全是金兵。眼看着要被金兵找出来了,正碰上一个明州姑娘,那姑娘为其打了掩护,骗走了金兵,还给饥寒交迫的他做了顿饭。后来岳飞、韩世忠几度大败金兵,宋高宗坐稳了江山,派人去找那位明州姑娘,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干脆下了旨意,以后明州的姑娘出嫁可以使用四人銮驾,就有了现在习俗。”

一桩传闻被陈凯细细说来,郑惜缘道了一句“夫君博学”,随后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因为那时候偏居南方,马不好找的缘故?”

武家之女,对于这些更为敏感,郑惜缘出言问及,当即便后悔了。说起来,昨夜她母亲还千叮咛万嘱咐过,要她别在夫君面前耍聪明,结果聊着聊着,绷紧了的神经渐渐松懈了下来,连带着就把这番叮嘱给抛诸脑后了。

郑惜缘的懊悔刚刚产生,然而陈凯对此却毫不在意,附和了一句“我也是这么想的”,便提及这桩传闻故事是他的一个朋友讲给他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让郑惜缘松了一口大气。可是提起那个朋友,陈凯的神色反倒是黯然了下来。

身在此间,打拼多年,虽然已有不小成就,已经与很多名人成为了好友或是敌人,但是曾经的那个陈凯显然已经割裂在了另一个时空。

“儿子,你跟爸说实话,你不会是喜欢男的吧?”

“爸,这么催婚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臭小子,房价那么贵,这还过了,哪里过了,哪里过了,你告诉老娘?!”

“好,好,好,您二老厉害,我抓紧,我抓紧,还不行吗。”

“……”

打开窗子,眺望远处的星空,陈凯思量着,或许在这一刻他的父母也在眺望着同一片星空。只不过,却实在不同的时空。

心中悲凉油然而生,随后,却又一双柔荑轻轻的环在了他的腰间,将那柔软贴在了他的身上。

“夫君,是在想公公、婆婆呢吗?”

陈凯性子坚毅,这是郑惜缘早已了解的,一个好友的生死未卜或许还不至会如此,但是眺望星空,十有八九是怀念着父母双亲,就像是她的父亲郑鸿逵征战在外时,她也多次如这般眺望着星空。

郑惜缘的冰雪聪明,旋即便得到了陈凯的回应,转过身来,将其抱在怀中,轻嗅着那处子的幽香,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爸、妈,我结婚了”的呐喊和二老欣慰的笑容。

“公公、婆婆一定会保佑夫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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