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从外头回来,递上了一张字条。
正是隋子峰写下的脉案,静和摊开一看,病人发热微恶风,无汗,头痛口渴,喘息咳嗽,苔薄黄,脉浮数,果然是温症!
她沉思片刻,从匣子里拿出一张信笺,提笔蘸墨,却犹豫着不知如何下笔。
显然如今大夫们还是认为这一场疫证只是以往的伤寒,仍在用老法子医治,而这法子南辕北辙,定然是治不好的,拖延下去,病人越来越多,到时候有人提出正确的治疗之法,那她收下的金银花就会更加值钱,可是这样将会多死去很多人。
若她写信提示隋子峰,以隋子峰的医学造诣,定然能想出清热解毒的法子来医治,应当很快就能将这疫证压制下去,可那样发病的人少了,金银花或许就卖不上价钱。
她当初收金银花时,并没有考虑这么多,现如今这把屠刀握在自己手里,她才真真正正犹豫起来,救人……还是冷眼旁观?
她当真可以昧着良心挣这个钱么?
夜浓如墨,小炕桌上摊开着两张字笺分外清楚,一张上写着‘今肆虐之疫证,小妹以为是温热入营分之症,是否可用清热解毒之方,请兄长开示……’,另一张上则写着‘医圣之论,纵不能有虚,兄长断定如今之时疾乃是往年伤寒之证,小妹也深以为然,应紧遵前贤之方,以张仲景之《伤寒杂病论》之方诊治……’
一点星辉透过窗纱洒在六角梅花小炕桌上,打磨的几可鉴人的桌面上便一闪一闪,仿佛孩子调皮地眨着眼睛。
孩子!她眼前又浮现起莹姐儿重病时的模样,她是那样的无助,只能跪求大夫可怜可怜她们mǔ_zǐ,跪求老天爷可怜可怜莹姐儿,别让这么小的孩子再受罪了!
静和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她又想起上一世,她心底又多了几分怨怼,上一世她倒是心地善良,时常助人于危难之际,凡事总是舍己为人,可又落着什么好?
突然觉得衣角一沉,被一只小手抓住,她垂头一看,正是弟弟筠行。
小男孩一手抓着自己的一角,抬着一张阳光朝气的小脸看着自己,一开口便是童声稚嫩:“姐姐在干什么?给我说故事!”
这声音清脆干净,不染半点世俗杂念,这是她的家人,活生生的,看得见摸得着的,静和心中突然满是感激与温暖,老天爷带给她的,不只有阴诡与怨恨,还有亲情与温暖!
挣钱的机会以后一定还会再有,她不能昧着良心赚这黑心钱!
世上给她一点善意,她也愿回报这世上一点善意,静和唇角翘起,转身从桌上拿起第一封信,装入信封中,交给了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