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用眼角的余光紧盯着鳞虫,眼白亮得发光,等她完全从虎兕的耳中爬出后,他的身子忽然向下一沉,重新化为一捧细沙,无声无息地朝鳞虫移去。
晏娘已经看到老道不见了,可是现在寒风阵阵,四周皆是沙尘,她根本无法分辨那一片尘土是老道的化身。踟蹰间,她感觉尾巴上被什么刺了一下,又麻又疼,仿佛有一粒沙钻进鳞片的缝隙中。她大惊,拼命摆动长尾,可是沙砾极细,附着在鳞片上,粘的紧紧的,根本无法摆脱。
慌乱中,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冷峭中带着一点淡漠,“林镜隐,你是我遇到的最难缠的一个对手,你死后,这世间倒是少了不少乐子。”话锋一转,那声音中陡然多了几分狠厉,“可你多活一日,我便一日不能安睡,所以今日,只能送你一程,也顺带遂了你的心意,让你与他在阴间团聚。”
话音猛地一收,那股沙便一圈圈缠绕在细长的鳞虫身上,将她所有的鳞缝都填的满满当当,顺着缝隙朝她体内钻去。
鳞虫在砂砾的裹挟中拼命扭动着身子,她身上那层淡青色的光晕不见了,整个身体黯淡无光,灰蒙蒙的,和一条普通的长虫无异。她能感觉到这些砂砾将自己越缠越紧,将她遍布周身的鳞片撬起,再顺着下面的皮肉钻进体内......
神识消失之前,她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他龙行虎步,视瞻不凡,身披银甲,手持长棍。她和他隔着一池清澈的水,从下方偷看他时,也看到了那只盘旋在头顶多日的金翅鸟。她在慌乱之中化为鳞虫,想钻进淤泥中躲避,可迦楼罗却发现了她的踪迹,在长空中轻鸣一声,如一只飞箭从天而落。她以为要葬身于锋利的鸟爪之下,谁知那男人却忽然跃进水中,魁梧的身形挡住神鸟的喙爪,将她护在下面。
那一刻,她明白了被人守护是什么滋味。
现在,她又一次到了生死攸关之时,可那个愿意用生命来护着她的人,却早已远离了。
“兄长,”她坦然阖上眼睛,不再挣扎,“兄长,我来陪你了。”
耳畔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隐约中,似乎有一个人影从眼前闪过,如一道飘然的红光,罩在她的头顶。
“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五百年一朝花,五百年一朝果,花开魂聚起,果落冤索命。妖道,你杀生无数,终有果报,今日,就是你血债血偿的时候了。”
这声音她认得,于是,她费力地睁开眼睛,从下而上的看他。
他身材颀长,温文尔雅,像穿越寒冬拂面而至的一缕春风。他不是他,可是这一刻,他与他的影子慢慢重合在一起,化成一个溶溶的剪影,遮盖在她的心上。
程牧游在晏娘的注视下,缓缓举起手里的枝条,它冠如华盖,红似火焰,即便在夜色中,也透着鲜亮和生机,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