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莺的头轻轻的仰了起来,她的脸上布满了梦幻般的色彩,“你……愿意娶我?我这样的人……”
五岁那年,云莺被父亲卖到妓院,栖凤楼用来换取她身体和劳力的东西,竟然只是几坛好酒。那是段什么样的日子呢,云莺的记忆似乎已经模糊不清了,只有她背上那几道横七竖八的鞭痕在时时提醒着自己的过去。
她分层的记忆中有一件事情是清晰的,那是一个雪夜,八岁大的云莺不小心打破了一只盘子,于是便被楼里的嬷嬷剥光了衣服赶出屋去。那晚的月亮很亮,就和今天一样,她的身体和四肢在雪地上渐渐的麻木、僵硬,一直到最后,似乎连最后一滴温热的血液都结成了冰。
那种饥寒交迫的感觉被深深的烙在了她的心口,化成一条丑陋的疤,一条永远都无法痊愈的疤。
所以,当许总管说出“跟我走”这三个字时,云莺感觉自己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似乎动了动,但是,依然没有垮掉。她看着许总管那张瘦长的脸,明白他的话至少有七分是真挚的,毕竟他现在已经被小莩吓了个半死,而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一般是说不出谎话的。
“云莺,我再问一遍,你,愿意不愿意和我走。”许总管又重复了一句。
云莺微微颔首,她眼里的喜悦好像要溢出来了,可是,那喜悦只停留了一瞬间,便化为两潭深深的恐惧,她指着身旁的那口水井,断断续续的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小……小……小莩……”
许总管感觉自己的脖子像是冬天的枯枝,稍微一扭就会断掉了,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把头转向井口,那一瞬间,他感觉血液像被烹热的油,一股脑的涌向头顶,将天灵盖震得生疼。
他看见了小莩苍白肿胀的脸浮在那口水井里面,她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任何光泽的黑洞,直勾勾的朝着自己的方向斜过来,她的嘴唇很红,红的发紫,肿成厚厚的两坨,似乎刚刚被蜂蛰过一般。
许总管张着嘴,发出了无声的惊叫,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弓起的手背上青筋尽现。
“小姐……小姐我错了,”泪和汗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爬满了他的面颊,他身体紧绷的快要断掉了,“我不该设计害你的,可是,”他的手一点一单的握紧,身体猛然从地上弹了起来,一步步的朝井沿走去,“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我从出生起就待在霍家,给你们当牛做马了几十年,我也想做回主子,我也想尝尝被人伺候的滋味儿。”许总管声音里的恐惧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了几十年的癫狂。他趴在井口,歇斯底里的冲里面吼着,面庞扭曲得吓人。
水里的脸没有对他的举动做出任何回应,它一上一下的漂浮在水面上,冷冷的瞅着许总管在崩溃边缘徘徊的身影。
“你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你想杀了我是不是,老子难道还怕你个黄毛丫头不成?”他一边说着,一边俯身搬起脚边的一块大石头,狠狠的朝水井中的那张脸砸去。
小莩的脸孔被大石头压了下去,消失不见了,可没过一会儿,井里突然“噗”的一声,冒出来了两片白白的东西。许总管盯着那两片东西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原来那水中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小莩,”那张所谓的人脸,不过是一张面具,那是夫人在元宵节那天亲手给小莩制作的一张面具,当时大家还都称赞夫人手巧,说这面具竟然和真人也不差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