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愕,这是修尔的第一反应。
实际上,习惯了深谋远虑的他,早就已经提前布下了后手。
早在出发寻找马卡杰伦之前,他就已经通过在桌面敲出暗码的方法,给队友们传递了隐秘的信息。
他早已告诉留守的莫巴克三人,大家很可能正在植物们的监视之中,而且很可能随时会被植物控制,做出非本意的行为。
那时虽然还不知道植物们是依靠幻觉诱导人类的,但修尔也叮嘱过大家,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要克制自己,尽量不要攻击同伴,就算同伴被控制了,也要以压制为先,绝不能使用致命攻击。
不仅如此,在和马卡杰伦几次交战的过程中,修尔都用拳头攻击频率的变化同样敲出暗码,传递了我是修尔,你被幻觉影响了这样的信息,并且在最后一次交战时,暗中委托他如果有机会的话,把情况悄悄告诉队友们,让大家不动声色的做好心理准备。
修尔很放心,因为马卡杰伦也反馈回了已经明白的信号,他相信半身人绝对有能力把一切都处理好,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四人不仅彼此厮杀不留情面,甚至毫无理由的对他同时出手。
而且,还有来自背后的武器。
修尔一直相信,不管发生什么,萨芙和莫瑞娅都不会攻击他,就算所有人都背叛了他,她们两个也会站在他背后支持着他,就像这几年她们做的那样。
无论如何他也难以相信,她俩居然会对他刀兵相向,而且从声音判断,绝对是以致命攻击为目的。
为什么会这样?哪里出错了吗?对了,感知影响,难道他们被幻觉控制了?
修尔不明白,时间也不允许他思考下去,六次攻击,任何一次都足以致命,再想什么都来不及了。
举锤,格挡,挥锤,反击,拉开安全距离,保持警惕,这时再去思考原因吧。
甚至不需要大脑指挥,当年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就足以控制身体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了。
然而就在手握上锤柄的瞬间,修尔停下了。
流着泪的两张脸,滴着血的两颗痛苦之心,忠诚的战士们临死前绝望的惨叫,还有破灭的家族复兴之梦,一切都那么熟悉,熟悉的恍如昨日。
如果你能更相信我一点,如果我能更相信你一点,那一切根本不会走到无可挽回的绝地。明明说好的,要永远信任彼此,绝不怀疑对方,为什么最后还会变成这样呢?难道向亲近的人付出信任,就是这么难的事吗?他们是那么相信我,我真的要怀疑他们吗?
修尔停下了,他想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也许,他们都被幻觉控制了,但是,如果现在正被幻觉干扰的人是我呢?
暗号早已发出,以他们的能力和经验,就算受控于幻觉,也不会贸然攻击,也许有一个两人会失控,但绝不会六个人一起做蠢事,这不合理。
只有一种可能才可以解释现在的一切了,那就是被控制的人是我,这些攻击都是假的,植物们就是想要诱导我反击甚至只是格挡,他们所在的位置,很可能我即便是格挡也会对他们造成致命伤害。
思维速度的极限深不可测,想通这一切,只用了手指握上锤柄的这一瞬间。这时最好的应对方式,当然是原地不动,单纯的幻觉是很难杀死人的。
想到该怎么应对并不难,但问题是……谁敢?
谁敢拿生命去赌?只要有一点错误,代价就是死亡,这种赌注谁敢下?
修尔敢。
倒退一步,松口握住锤柄的手指,深深吸一口,修尔挺直了腰背昂然而立,目光里没有一丝情绪起伏,静静的看着六个人的致命袭击。
重击,灼烧,剧痛,每一道致命攻击,都正正的打在了他的身上。
每一处痛苦都无比真实,尤其是背后刺穿身体的巨剑和投枪。
身体被撕裂的剧痛,从胸前穿出的带血武器,喷射而出的浓稠鲜血,刺鼻的血腥气息,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绝没有一点虚假的可能。
但是修尔却笑了,低头看看胸前的武器,一阵畅快的大笑。
终于还是赌赢了啊,真心信任的第一步,似乎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嘛。
是的,修尔知道,自己终于赌赢了。
一切痛苦都那么真实,然而有一点,是始终无法作伪的。
昔日无数次在生死之战中幸存,修尔早已习惯了重伤的感觉,鲜血喷涌,全身力气随着血液的喷出而消散,这种身体被抽空的虚弱感,植物并没有模拟出来,所以在鲜血狂喷的瞬间,修尔就知道,自己赢了。
大家的情况如何?修尔不知道,不过这还难不倒他。
不能用嘴说,因为大家听到的可能是假的,不能用眼睛看,因为看到的可能是假的,不能用耳朵听,因为自己听到的也可能是假的。
但是,来自帕瓦帝加的战斗职业者们有一个优势,低能世界的植物们就算再聪明,也无法干扰,无法模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