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戒朝四下里望去。
“我就在你面前啊。”那个声音近在耳边。
朱九戒低头一看,原来是贾院长,正倚在树下钓鱼。
朱九戒走到贾院长身边,坐了下来,望望他的鱼竿,说:“贾院长,你每天来这里钓鱼吗?”
“虽然不可能天天来,但是经常吧,单位里上有付院长负责,下有你们这些中坚力量,我是多余的人啊,不找点事情打发日子,会无聊死的。”
“你和郑院长的角度一样,都是分管,但我发觉郑院长好像就挺忙碌的。”
“我和他不同,他分管的是业务科室,我分管后勤,全是些不痛不痒的工作,有我不多,没我不少啊。”
“呵呵,贾院长的心境好像到了与世无争的地步。”
“所以我才劝你啊,刚才听你的笑声,似乎心念很杂,你现在还年轻,如果到了我这个岁数,就会发觉,一切功名利禄都是浮云。”
“也许吧,但我还是有抱负的,我觉得人生就该像一场爬山,只有不停地追求事业的高度才有意义。”
“你的这些想法我也曾经有过,不过,这不是真正的人生,真正的人生是四十五岁之前在爬坡,而四十五岁之后是下坡,最后趋于平静的生活。”
“是这样吗?”
“应该是吧,我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我今天四十八岁,已经平静了三年了,三年之前,我还有一些争名逐利的想法,但这几年,渐渐从钓鱼中悟到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人的医生,追求轰轰烈烈难,追求平平淡淡更难。”
“哦。”
朱九戒沉思着贾院长的话。
“郑院长是你的分管,他是不是经常找你谈话?”
“嗯,基本上每周都和我谈一次话。”
“你不错,不但医术高,而且还有一身好功夫,不过你感觉到没有,虽然你医术高超,付院长对你并不感冒?一般说来,领导人是喜欢下属又有才又能干的,付院长为什么一直对你冷淡?”
“这个……是不是牵扯了于老板这层关系?付院长和于老板于公于私关系都不错,而我一直是于老板的眼中钉。”
“这只是个表象问题,最关键的是你显示出了一代名医的苗头,如果他不适时地打压你,你就会借着一次又一次的jīng彩表现,就像这如日中天的太阳,早晚会赢得极高的声誉,那么,也许在不远的将来,你就会成为他的对手。”
“对手?”
“是啊,你现在资格还不够,只是一名科室副主任,而且还没有中级以上的职称,在他眼里,你现在还像一只小虫子,他只要伸脚一碾,就能把你碾灭,但是,假以时日,也许你的形象和影响力会越来越大,也许有一天你的威信会威胁到他的院长职位,我的话你明白吧?”
“嗯,你这么一说,我的心中就亮堂了许多。”
“等到五年、十年、十五年之后,你坐到院长的位上,你就会像付院长现在一样,开始关注下面的医护人员,看看谁露出风头,就要打压一下,决不会让他窜出头来。”
“会这样吗?”
“也许你现在觉得自己不会这样做,但真要有那么一天,你会发现自己连睡觉都在考虑如何保住自己的位子,这就是人生的前几十年,而到了后几十年,唉,这是每个人必须要面对的过程,当你没有了jīng力,没有了应付,你就会慢慢被人挤下舞台,头顶的光环随之不在,接下来,你的人生便如下坡一样,你不会甘心,也不想甘心,你极力地想控制住自己下滑的态势,但是,你做不到,这是人生的规律。终于有一天,你到达了山下,如同回到了人生的起点,你会领悟到我现在所说的话,领悟不到的人和傻子没什么区别。”
朱九戒点点头。
在朱九戒的印象中,贾院长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他今天的话很多,而且有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
朱九戒虽然在频频点头,心中却在摇头。如果按照贾院长所说,自己就不必发扬医道了?不,自己发扬医道是想弘扬家传医学,是想济世救人,并非要争夺什么院长的位子。不过,贾院长的话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启示。即便自己不争,付院长会这么想吗?比如上次义诊,付院长虽然表面上以医院数百名医护人员的吃喝来说事,内心里呢,会不会担心自己树立起威信?
接下来的几天,朱九戒一直在想着贾院长的话,他甚至在想,自己还要不要弘扬家传医学。有时,他会觉得好笑,如果不需要,那么他重生在医院妇科干什么?直接躺回墓xué里再死一次算了。
可是,如果当真像贾院长说的这样,人生还有多大的意义?你争我夺,起起落落,最终还是回归平淡。
好复杂的话题。
朱九戒觉得头都大了,而且昏沉沉的。
不想这些了。
朱九戒发现就像练功一样,自己快要走火入魔了,心中一凛:如此下去,自己还不jīng神分裂?
娘的。傻子,领悟不到就是傻子吗?
想这么多事干什么,既然老天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错过了才是傻子。
朱九戒想通了,心境再次打开。
这几天一来,常月一直发现姐夫乖乖的,回到家里就躺在卧室里,不喊他吃饭也不出来,吃饭时低头沉思,有时夹起一筷子菜,半天放不进嘴里。她以为朱九戒是为燕姿的事闹的,想起燕姿的事,常月再怎么释怀,总有些情绪主义,姐夫不和自己说话,自己也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