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冬天,为北京亚运会欢呼的掌声还没有完全消逝,苗然跟何建国在青山沟送走了大师父。
对于何建国来说,几个师父真真是如祖如父,如师如友,饶是已经有了心准备,依然难承伤痛,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缩在灵前,哭得哽咽难鸣,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
何保国连夜从首都赶了过来,兄弟二人披麻戴孝,带着双胞胎做孝子贤孙,其他几个师父不顾身体,一路踉踉跄跄的扶着灵,看得苗然既难过又担忧,待送山回来,老的小的几乎全倒下了,苗然既要顾着大的,又要看着小的,唇边嘴里起了一排的水泡。
苗霈看着女儿的模样心疼,也担忧着女婿和外孙的身体,强撑着开导安慰老哥几个,又把双胞胎往余下四个师父面前带,老的少的搂着一起哭了几场,悲痛被渐渐释放,四个师父算是缓过劲儿来了。
这边何建国倒是有些棘手,看似豁达的他其实把一切都压在了心底,旁人劝他的他都懂,可说是一回事儿,做又是一回事儿,好像是听了话,叫吃饭就吃饭,叫休息就休息,实则却沉浸在漠然和麻木当中,好像对世界的感知都迟钝了一些似得。
苗然深切的理解何建国这种伤痛,比起自小“离世”的父母,真情假意难以分辨的爷爷奶奶,还有冷眼相待的叔婶,指使气昂的姑姑,设置排斥孤立的堂兄弟姐妹,五个师父和为了保护他离开家去当兵的哥哥,才真真正正的是他的亲人。
“我知道,人总要走到这一步的,大师父能多活十年解开心结,我应该替他感到高兴的,放心吧,我没事儿,就是……有点空落落的,缓缓就好了~”何建国看着欲言又止的妻子,勉强弯了弯嘴角。
“大师父总是希望你好好的。”苗然没有多说,逝者如斯,再多都是空谈,道理可以劝导宽慰,情绪却不能替代宣泄,她也只轻轻的摸了摸丈夫深锁的眉头,一晃眼相识二十年,就算生活再富足,他们的脸上也多少增添了些痕迹,但相比内心的羁绊,这些都不足以为道。
苗然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前世今生,天平的方向似乎早已经倾斜,现在如果给她机会回到前世,就算是末世之前,她估计都要犹豫三分。
何建国低沉的“嗯”了一声,把头埋进妻子的锁骨。
不过片刻,苗然便感觉到了一股湿热之气,她默默的抱住丈夫的头,任由他发泄心中的悲伤。
之于他,大师父的离开不仅仅带来的哀痛,更多的还有惶恐,除了五师父,四个师父的年纪相差不太多,而且身体状况也差不多……何建国是害怕师父们陆续的离开他。
沉闷的气氛一直持续了半个月,一个深夜十二点的电话,把刚从睡梦中惊醒的人又给震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