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儿呆呆地瞪著他红透的耳根子,傻了好一会,粉颜跟著迅速窜红,不知道要回应什么,只能直往他怀里蹭。
欢哥哥亲她这代表什么这代表什么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像是往常要昏厌了般的感觉,但却一点也不痛苦,甚至觉得好暖好开心又好想哭。
她是怎么了
飞雪扬天,犹若棉絮漫天打转。灰色天际仿彿要吞噬整片大地。
边境楼关外,有如人间修罗道,鲜红血液成河奔流,在白色雪地里交错出数条横沟。
宇文欢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手上长刀一挥,血水立即染上刃面,半空扬起,刀过头落,黑邃冷眸迸裂妖野青光,杀气腾腾,丝毫无惧地朝瓦刺兵逼近,教瓦刺兵吓得阵形涣散,整队兵马退到关外二十里。
“果然还是将军了得,不夜袭也不突袭,开了城门直对应敌,便杀得瓦刺措手不及,实在是令人佩服。”整顿兵马回到城内,副将群聚议事厅里,葛近平还在回味,一脸陶醉。
边境楼地势峥嵘难攻,加上将军坐镇指挥,瓦刺想要再冲入关几乎是不可能,但想要将他们整个击溃,还是得费上一点时间。
“有时远远瞧见将军的身影,总教人不寒而栗,庆幸他是我方统帅。”第一营副将突道。
其他副将听见,莫不认同的点头。
在场的副将多是十年前便与宇文欢同时征战沙场,印象中的他不管是担任先锋还是统帅,总是一马当先,杀出一条血路,让后方jūn_duì伺机而动。
“记得有一回夜袭,将军甚至连盔甲都没穿上,一身黑袍劲装,策马狂奔,直捣敌营,先后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他竟已带回敌方大将首级面无表情的将军在月色底下,玉面沾血,神色妖诡,那画面犹若恶鬼修罗般可怕。”第二营的副将一回忆起,还忍不住发颤。
已近十年未再见将军上沙场,方才,又吓出他一身冷汗。
“可不是吗”第三营副将亦是有感而发。“记得有回军妓入营,我邀他一道,结果你们知道他怎么著”众人摇头,他叹了口气。“他瞪我,那一眼冷凛中透著杀气,至今让我不敢再召军妓。”
“有时会突地觉得将军不像人。”第四营副将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立即觉得失言,却无人纠正他,恍若众人皆有此感,并非是他多疑。
不知过了多久,火炉里头的火烧得劈哩啪啦响,葛近平才突道:“不管怎样,将军待咱们不薄,对兄弟们从不刻薄,光是这一点,就让我愿意追随将军一辈子。”
“那倒是。”众人附议。
“而且,我发现有幸儿那丫头在,将军柔和多了。”
“没错没错,将军说那丫头是他的义妹,可带到军中,实在是”第三营副将忍不住发难。“咱们知道将军的性子。明白他绝不可能胡来,但这消息要是传到外头,还怕不招谣成事”
“所以,谁都不准把这事儿说出去。”
“那是自然,而且”葛近平还想要说什么时,却见有传令兵从外头奔入,气喘吁吁地跪地举帖。
“报急书”传令兵身上沾满了雪,像是裹了一层白糖。
“谁的”葛近平立即起身。
“镇远侯府传来的急书,日夜赶程而至,务必送到将军手中。”
众人面面相觑,倒是葛近平先接过手,打发了传令兵。“下去歇息。”
“该不会是丫头出了什么事了吧”第三营副将一开口,随即领到数记白眼。
这种事大伙心知肚明,有必要说出口吗无咎护送幸儿回去也不过十余日而已,如今急书传来,肯定没好事。
这急书到底要不要交给将军葛近平瞪著手中的信,想了下道:“我拿去给将军吧。”事情肯定要紧,绝对不能再拖延。
“可是,目前正是战情紧急之时,若是让将军知道了而分心,丢官事小,丢命事大啊。”
“但若是不上报,他日出了遗憾,咱们十颗脑袋也不够赔。”葛近平忧心道。据他所知,将军方才一回城便上幸儿那日所待的厢房,可见她在他的心里占有多大的份量。
要是那丫头有了个什么样的意外,结果他知情不报天,他死是事小,让将军碎心,他是万死难辞其咎。
“那倒是。”第一营副将沉吟了下。“咱们一道去吧。”
不管如何,也好有个照应。
宇文欢坐在早就空无一人的床上,轻触著床面,黑眸微淌苦涩柔情。
还好,早早要无咎将幸儿送回京师,至少让她免去承受一场风霜。算算时日,她应该在府里养息得不错才对。
在府里,她能受到更妥善的照顾,他可以安心了。
接下来黑眸凝起,看向窗外。
边境楼,楼高,视野极佳,他的眼力可以远眺到几十里外,将打退到边城外二十里的瓦刺大军一览无遗。
依那营帐的数目估算,至少还有十几万雄兵。
无咎不在他身旁,他不能再如以往那般有恃无恐,得要步步为营才可,伹若要如此,就怕年前是回不了家了。
敛下长睫深思著,却突地听到外头有凌乱的脚步声。
“将军”葛近平在门外喊著。
“有事”语调是慵懒偏邪的,微带恼意,像是不悦有人打扰了他的静思。
“侯爷府有急书。”
宇文欢眉头蹙起。“进来”
“是。”葛近平推门而入,四营的副将跟著随后踏进。
眯起黑眸注视著葛近平手上的书信,上头龙飞凤舞的字体不难分辨出是无咎的笔迹。
无咎写来的信幸儿出事了
“守德。”宇文欢突道。
“末将在。”第三营副将踏前一步。
“巡之。”又唤。
“末将在。”第二营的副将也往前一步。
“抓紧我。”语气轻淡得像在谈论风雪何时会停。
“嗄”两人面面相觑。
“敢不从”牙微咬,肃杀之气迸现。
两位副将虽不解,但也只能乖乖依从,一人抓著一臂,紧紧牢缚。
“近平,念信。”垂下长睫,宇文欢神色好似正等著斩令的罪犯。
“我”瞧眼前吊诡的阵仗,他真不知道这信到底是该念不该念。
“近平”低沉嗓音恍若蛰雷般爆开。
“是”葛近乎吓得三两下拆开信,取出。“病危”念完之后,他又觉得疑惑地重复一次。“病危”
还在咀嚼其意,便听见有人倒抽口气,还有人咬牙闷哼著,抬眼看去,他吓得连手上的信也掉了。
“将将军”声音飙尖,他难以置信自己向来崇敬如天神的将军,竟一边一手扛起两位副将“将军,冷静啊冷静”
他总算明白将军为何要两位副将抓紧他了两位副将身高七尺,两人加起来三百多斤,他竟能以坐姿将两人扛起,而且、而且是他眼花了吗将军的脸有点变了,好像有点吓人,有点可怕,但、但依旧无损他对他的景仰啊。
“将军阵前逃脱是唯一死罪啊”第一营副将急忙冲上前,抓着失控的上级不放。
“是啊而且还会累及九族,就连幸儿丫头也无法幸免的。”第四营副将也斗胆抓著他。
若是幸儿死了、若是幸儿死了,他还管其他人如何宇文欢在心里恨恨地想著。她正值花样,该是最美最活泼时,老天怎忍心要她走她一生坎坷,从小病体缠身,爹不要娘不疼,是他在狼群环伺下救出她的
他细心呵护,教养著娇柔的她,如今她的身子骨好不容易有些好转,怎能就此死去有他在,谁敢动她
就算是死,也该是死在他的怀里,绝不该是孤死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就不让无咎送她回府,让她待在身边,饶是拘魂鬼差也得要绕道而去只要有他在,幸儿绝对有救
他要回去,他要回去
谁也不能拦著他
“将军你要冷静,你一走,祸及九族,就连你的亲弟也要跟著遭殃,宇文一氏就要断绝,就连咱们兄弟也都得一起赔上这条命”葛近平双膝落地,直抓著他的大腿。“将军,你要咱们抓著你,不就是因为你不愿抛下咱们吗将军三思啊幸儿只是病危,若你真私逃回府,她就再无生天了”
宇文欢蓦地顿住,黑眸聚不了焦,凄离地看向窗外,那千里之外的家。
是呀,早料想过可能会有这一天,所以才要他们抓著他,别让他溃散了心神,后悔行事。
他必须冷静浓眉紧攒,他咬紧一口白牙。
还有庆儿他答应过娘要保护庆儿,要让宇文家开枝散叶,他答应袍泽年前返乡,可他也答应了幸儿,要陪著她的
承诺太沉重,重得快要压垮他的神志。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求以一身荣华换取幸儿,这也算苛求
但他不能无视弟兄们的性命,更不能让庆儿为他而死。
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有没有
沉痛地闭上眼,他缓缓释去身上的气力,四名副将和葛近平五人十目直瞅著他妖邪的神色,无人敢动,更遑论大声喘息。
大伙静著,等待他最后的命令。
外头细雪堆叠,众人终于屏息等到了他的开口
“下去,你们想压死我”声音粗哑。
五人对视一眼,确定将军巳恢复冷静,才一一闪开,有的堵房门,有的堵在窗口,就怕他耍阴的,想趁乱落跑。
“庞勤。”他沉声道。
“末将在。”第一营副将立即上前。
“传令下去,今夜突袭,由你坐镇指挥调度。”
“将军呢”
“我”他掀唇,似笑非笑。“我要直捣敌将军心,若是未归,就当我是死了,要不就说我伤著了,在府里静养。”
说到底,还是想要趁乱回京“可是,这不等同阵前脱逃”
“不,没有阵前脱逃,今晚,我要彻底解决。”没时间再耗下去了,今晚,他一定要回去。
哪怕他发了狂,忘了自己是谁,他也要回到幸儿身边
第二章
夜无月,满地银雪犹若月华倾泄海面,二十里外的烛火就如海面渔火闪烁。
边境楼上。
“记住,抓得胜机就不要回头,彻底斩草除根。”宇文欢一身像是要融入夜色般的墨黑劲衣。
“末将谨遵指示。”庞勤诚惶诚恐地接受,抬眼又道:“但将军至少让我为您备匹马吧。”
“不用。”
“可是”
“记住,即刻派兵慢行十里,见火势,立上。”
“是”
“记得班师回朝,面见圣上时,该如何应对”他沉声问著。
“末将会说,此役大破瓦剌,将军负伤,先行回府养伤。”庞勤记得一清二楚,但他万分怀疑,到底要如何大破瓦剌那近二十万的雄兵
“一切就拜托你了。”那声音,轻淡如风。
“不不不,怎能说是拜托既是将军吩咐,定是谨记在心。”他拱拳,再抬眼“将军”人呢
走近城墙朝下一望,只瞥见一抹极黑身形如鬼魅般窜走,他蓦地一震,大手抖了两下,而后紧握住腰间佩剑,刚毅方正的脸上浮现正气,喝令道:“众兵听令,开城门,一营、二营、三营成半山阵慢行十里”
“得令”众兵士喝声,足令城墙动摇。
宇文欢在无月的夜色中迅捷似电,如眨眼流星,似鬼若魅,足不停留。
七岁那年,他被丢于后山,而后被娘给捡了回来,没多久娘便病重,临死前,要他承诺保住侯府,保住宇文一脉,他应允了。
为了庆儿,他任随皇上老头差使,要他当先锋,他便杀个漂亮,要他当统帅,他也一马当先地杀入敌阵。
其实,心里是有点怨的,他曾经恨过庆儿,为何同父同母的两兄弟,命运竟是如此不同,暗地里恨他如同常人,却又羡他如平凡人。上前线,是有几分蓄意要战死沙场,岂料他这特异身子,让他怎么也死不了。
众人皆以为他身手了得,但事实上,他只不过是有副不死的躯体。
无咎说,他想死,得等到寿终正寝。
此等乏味、为人生存的日子,该要如何拖过漫漫长日
然,上天垂怜,让他遇见了幸儿,他从没想过那小丫头竟会在他的心里占了那么大的部份。
二十里路,费不了他半刻钟。
他飞身而过,守营火的小兵立即身首异处,轻泛杀人诡光的长刀随即又敛于夜里,像是无人踏及。
那丫头怕死,从小世故得吓人,但他是心疼她的,瞧见她,就像是看见了自己,那样无助的自己。
曾几何时,这份同情竟生变,不知不觉由怜生了爱。
他的心思被那丫头占得满满的,一声声的欢哥哥喊得他心都软了,都疼了。
收敛心思,他足不点地地来到弹药营。
火,在阒魅的夜里燃起,他右手持长剑,左手握拳凝气,喝了一声,将气力化为掌劲震向火源,瞬间巨大红火覆营,在他闪身跃起之际,发出轰然巨响,火舌如蕈状炸开,天摇地动,哀鸿遍野。
他目光妖诡,心是无慈无悲的恶鬼化成。
手握著长剑,如入无人之境,朝大将军营而去,见人即砍,成双成对地砍,解肢破体断首,他恍若是堕入了恶鬼道。
哀叫声、逃窜声、震天价响的爆炸声,全是冷寒雪夜中恶鬼谱的地狱曲。
他可以为了保护宇文氏而化身为鬼,也可以为了幸儿而化身为菩萨。
只要是幸儿想要他做的,他都会去做,但幸儿可知众人皆是菩萨,他却不见得是人啊不是人,何能成菩萨
长剑在暗夜中画成一个平面半圆,左掌助气击去,剑劲四飞,中者皆身首异处。
幸儿不知他劣根性极重,所以在娘去世后,爹曾试图砍杀他,却见他无恙,于是最后怒极、惊极、惧极而亡。
他的劣根,即使到现在依旧是深植的,总是得靠无咎的血控制,现在因为有幸儿,他才勉强自己去控制,就怕哪天杀红了眼,杀得连理性都没了,连她也不放过,所以他控制自己的脾气,不让惊惧愤怒上身,否则发狂时,他谁也认不了。
这样杀人如麻的他,满手是洗不褪的血腥,接近她会不会损及她的福寿
一发怔,背后立即吃上一刀,他头也不回,左手抓去,粉碎了来者的性命后嫌脏地甩了甩手,黑眸迸露青光,俊美玉面有些狰狞妖邪,薄美的唇微裂,形似山鬼又似野魅。
血在流,他也不管,疾步如飞,掠过之处皆无人息。
今晚,他要杀个彻底,胆敢挡在幸儿面前的碍眼之物,他要全部移除
爹骇惧至死的能力,看在她眼里竟是神力加身既是神力,他就要彻底运用,用这神力替他摆平困难,让他可以全身而退,让他可以回到幸儿的身边
耳边呼啸声传来,他身形微移,掌翻旋风,冷箭立即覆手射回,精准射穿弓箭手的胸口,连人带箭飞退数尺地穿刺在树上。
他头也不回地朝前直奔。
“鬼啊”
宇文欢蓦地停步,眼角余光瞥见有抹吓得屁滚尿流的人影,他意识有些模糊,但依稀认得出是瓦刺的大将。
扯唇一笑,似乎笑得极为愉悦,然看在那人眼里,却犹若恶鬼诡笑,吓得几乎破胆。
“我是鬼”嗓音粗哑透著难言的兴奋,火焰映染著白皙近乎透明的俊脸是狰狞而诡谲的。
“你不是鬼,是什么”瓦刺大将军惨声吼著。
大军因他一人而近半歼灭,他不是鬼,是什么
“鬼”神志略微涣散地低喃著,脚步转移像是要离开,长剑却突地脱手飞去,正中瓦刺大将军的胸口,连哀嚎也来不及便见阎王去了。
他是鬼啊有些失神地远跃离开,飞至树梢,远眺千里之外,片刻,他的目光落在双手上。
幸儿,会怕他吗他是鬼不、不,他不是,他是人,是人遥望远方,眼底一片模糊,冲刷著他脸上的血迹斑斑。
他想回去,好想回去,可是他可以回去了吗
幸儿啊,他的幸儿
一刻钟后,庞勤率领的劲军攻入瓦刺大营,派出分队追剿散去的残兵,却发现火势狂劲,成堆如山的尸首及散落的尸块遍布,浓郁的血腥味几欲令人作呕。
他与其他副将上前探看,发现满地是残骸,无一是全尸,死法奇异且连绵近里,葛近平看了一眼,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