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青檀他娘孙氏回来了。
“娘...”孙氏眼圈红红的,憔悴的眼袋快耷拉到腮帮子了,“俺爹他们...”
看到孙氏这副模样,罗氏还有啥不明白的,碰上灾年荒月,肯定是先顾自家。
“唉...”罗氏叹了口气,见孙子正眼巴巴的瞅着自己,心下一软,“先做饭吧,阿祖他们都饿了。”
“娘,要不咱也走吧,”孙氏小心的打量着婆婆,“今儿早上我瞧着又有好几家子往南去了...”
罗氏掀开米缸上木盖子,里面只剩三分之一的蜀黍了。她舀出来一瓢,顿了顿又倒回去半瓢。“等你爹回来再说吧。”
...
傍晚,青檀他小叔齐世轩回来了。
齐家有五个孩子,除了小儿子均已成家。青檀他爹齐世荣家里排行老大,老二齐琳是家中长女,老三齐琅是家中次女,老四是齐延福他爹齐世昌,老五齐世轩,今年十五,在县学读书。
“娘,先生说...”齐世轩语气略显踟蹰,“从明儿开始...学里暂时停课一段时间...”
齐世轩去岁考过了童生试,县学除了包笔墨之外还供一顿午饭。今年北山府闹了灾荒,县里财政吃紧,迫不得已临时停了课。
这段时间,齐世轩每天都会带一个馒头回来,是他从午食里省出来的。今天是一个鸡蛋,他拿给倚在门框上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侄子,“你跟阿福分了吧。”
青檀小心翼翼的接过,仿佛手里捧的不是鸡蛋,而是一颗举世闻名的夜明珠。
罗氏眉眼间更添一抹愁绪,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不住的祈祷,但愿孩子他爹能找到水,好歹熬过今冬。
然而令所有人失望的是,齐继生和两个儿子并没有找到水,父子三人到家时,嘴唇上暴起一层干皮,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生嗌...”老妪抱着儿子哭。
“爹...”阿福抱着他爹哭,青檀瘪瘪嘴,二叔不过是饿晕过去了,至于哭成这样么!
“走吧,待不住了。”齐继生操着干哑的嗓音,“孩他娘,把粮种分一分。”
齐世轩复杂的看了他爹一眼,与其说是分粮种,不如说是分家,或者...各奔前程。
果不然,孙氏眼中划过一丝欣喜,她给了丈夫一个眼神,后者默默地垂下了眼帘。
“爹,俺们跟着你。”桂芝没有得力的娘家,齐世昌不像他大哥还有岳家可以投靠,他们两口子早就商量好了,万一哪天要走,他们就跟着老爷子老太太。
齐继生苦笑着摇摇头,“我和你娘打算往北走,上你奶老家...她打十三上嫁给你爷,就再也没回去过。”
往北走...齐世昌和桂芝面面相觑,北边旱的更狠,这不是...找死么!
“爹,娘,我跟你们去北边。”齐世轩心情沉重,这一别,还不知何时才会相见。
“中啊。”罗氏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儿子,当着全家人的面,她把钱匣子打开,把里头的银钱一分为三,将其中的两份推给两个儿媳妇。“拿着吧,等...等过几年...”
但凡能活的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罗氏说不下去了,她不舍的**着两个孙子的脸颊,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
“阿祖,阿福,”齐继生眼中噙泪,嘴角带笑,“以后甭管到了哪...活着,好好活着...”
——这是青檀对他爷爷奶奶最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