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随。
女生从心里下了这个决定的一瞬间,男生已经知道了,唇舌的交流是两颗心最后的缠绵。
“听着,宋清,你不明白,活着会比死亡更需要勇气,”女生擦了擦挣脱眼眶的一滴眼泪,但那眼泪仿佛不是她流的,她的表情依然带笑,声音依然平静,“在我们监控间上面通风口,组长在里面放了一个储存卡,里面是组长藏下来的所有罪证……宋清,我没办法,活着其实更难你知道吗?原谅我把最难的任务推卸给你,就让我去吧。”
“而且你可以传递信息给先生他们不是吗?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该这么安排,你活下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女生调皮的眨眨眼睛。
“所谓保护女士的思想可别再困扰你了!那个女人,恶区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你看,女人一样可以那么坚强,我也可以!”
对方坚决的神态不容许拒绝,宋清脑海中文明的道德在批判着他,而他也明白,女生说的都是对的。也许他们都只是早死晚死的差别。
拿过对方手里画着小地图的那个白条,女生拉着那个肥胖男人出了隔间,把男人拖到了角落他们准备好的一个轮椅上面,然后推着轮椅往外走。
宋清没有言语,只是在女生快要走出去的那一刻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至少,可以让我记下你们的名字吗?”
在一开始,为了防止行动败露,宋清就和安云波说过,不让自己知道他们中任何一个的名字,这样至少被抓住了,宋清也不会透露出他们。
不过现在,宋清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他可以知道他们名字的机会。
“……没必要,只是两个赎罪人罢了。”
这是女生跟宋清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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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洞穴里,几人呆了整整一天,老鼠的后背已经只剩下骨架和骨架上残留的肉沫。
渴饮其血,饿啖其肉。
哪怕每次吃都会干呕,但是在先生眼中最可怕的不是这种不适感,最可怕的是连这种不适感消失,他的身体已经接受了狩猎者的味道,这让他更加不能接受。
直到天黑,谁都没有说守夜的问题,在这样的时候每个人都睡不着吧。
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却没有一个人讲话,这样的夜里,即使大家彼此挨着那么近,可谁也猜不到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样就死了吗?
沈白并不害怕死亡,但是他害怕的是死之前的煎熬和死之后的惩罚。
如果狩猎者一下子冲进来倒也好,把他们嚼个粉碎吧!但是却用这样磨人的方式。它们是想怎样?在它们背后的那群人又是想怎样?让他们彼此互相残杀吗?让他们享受尽饥饿绝望和相互的背叛最后接受死亡?
沈白内心顿时有了许多不甘,哪怕死也好,却不想自己的死亡只是成为别人的笑料!
为什么呢?吃着他们的垃圾存活所以连命都不能自己决定吗?恶区,他们长在最恶劣的环境里,见过最残酷的事情,而那个只在难得美梦中出现的“善区”,却想要剥夺这样卑微的他们的生命。
善恶,到底如何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浑浑噩噩的时间里,谁也不会在去在乎时间。
第一个打破这样沉默的,是先生。
先生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开了这个口,以后每次想到这里时沈白都会想,凭着先生的智慧,如若当初先生选择隐瞒下这个消息,会不会对方就能活下来?
可是那个固执骄傲的家伙,用这种方式保留了他最大的尊严。
“……其实,我知道有个可以活命的机会。”
先生的话无异于耳边惊雷,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先生身上,在最绝望的时候告诉他们会有机会,这就好像在要饿死的狼嘴边放了一块鲜血淋漓的肉,他们的眼睛里冒出了疯狂的光芒。
“但即使是这样,这也不一定会是个好消息,”先生看着眼前人们的眼睛,冷静而残酷的说道,“因为,我们之中,只能活一个。”
好像上天也知道自己对待两个地方太过于不公平,于是恶区和善区的界限便有了十年一次可以打开的可能,这就成了唯一逃离恶区的机会。
十年一次,一次只有一个人可以通过。
不过即使看上去这么珍贵,恶区人却很少会有跨过那道界限的。不过可不是他们对恶区有多忠诚,而是他们根本不会记日子。狩猎者三十年一次,善恶大门十年一次,而这些重要的周期,对他们而言都没有用了。
对他们没用但是对先生不一样,先生是恶区唯一会去记日期的,哪怕善区人都过得浑浑噩噩忘记日子,而他却不会。
而那道可以改变自己的大门,对于先生来说,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
“善区那里有人会帮助我们引开狩猎者,但是他们也不能确定会引开多久,不过这段时间,是我们唯一可以逃向那里的时间。”
“……”
只有一个人,只能活下来一个人。
先生像是看出了他们的想法,突然站了起来:“我知道恶区一贯是什么样的,但是我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了你们……我不想死之前忍受背叛,也不想活下来背负罪孽!所以,我用这个信息只想要交换一个——”
“我们,公平的,竞赛吧。”
先生的想法很简单,他并不确定狩猎者到底会被引开多久,也不确定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不过,如果不去抓住这个机会他们肯定会死,而如果他们互相残杀,也不一定就有一个能活下来。
所以,这也许是第一次恶区人这么说着——
“让我们把一切,交给命运吧。”
“在狩猎者被引开后所有人都有抓住这个机会的可能,那就谁先跑到那里算谁的吧,但这之中,绝对不能允许的,就是向同胞动手。”
这就是先生说的,公平的竞赛。
先生说完后,没有一个人出声,大家都在沉思着,先生的提议,是在向恶区人的多疑和贪婪提出挑战,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
沈白是继先生之后第一个站起来,他倒是朝脸色紧绷的先生笑了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幸运了,剩下的,确实应该交给命运了。”
疯女人也慢慢的站了起来,她抱着自己的孩子,没有说话,但眼神中透露着一种坚决。
麻杆低着头,他看了看对面的沈白,最后也慢慢的站了起来,“好吧,那就看谁跑得快吧。”
最后的最后,才是东哥,他慢慢走了上来和沈白一行人一起围成了一个小圈。
他们不约而同的伸出自己的右拳,抵在了一起,那轻轻的一碰,代表着对彼此的承诺。
这是恶区人承诺的姿态。
虽然一个人一生可能也不会用到这个姿态,不过那就好像天生的传承,是狡诈善欺的恶区人,难得保留的承诺。
碰拳之后,他们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不再说话。
这次的平静,比之前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
时间很难熬,他们觉得过了很久,也没有人再敢睡着,就干脆坐了起来认真听动静。
而这一听,就又是半天。
半天,却仿佛比一年还要长。
每当狩猎者开始走动,他们就绷紧了全身,然而狩猎者都没有走远。
不知道多少次紧张,不知道多少次失望,这比一年还要长的半天几乎花光了他们一生的耐心,甚至一再怀疑,到底还会不会有人帮助他们,那个引开狩猎者到底是不是又一个给他们希望再让他们绝望的谎言。
然而,那另一边和他们一样踩在生死线上的几个人并没有欺骗他们,当狩猎者们的脚步同时响起往远处跑去时,沈白他们明白,就是现在了!
那是一场死亡的狂奔,先生最先上去后确定了方向,就开始跑,后面的人一个一个跳出洞穴,也都追了上去。狩猎者的身影向着他们身后的方向越跑越远,而他们,眼睛里只有前方。
【宿主宿主!要不要兑换健步如飞!!】
“……不用。”
这是一场公平的竞赛,不过从一开始就不会公平。
疯女人抱着他的孩子,先生是最瘦弱的一个……
“狗!”东哥大喊了一声,那个在他前面已经要张开嘴巴去咬沈白的狗被他叫了回去。
是啊,即使不公平,不过,他们竭尽所能的维持公平。
剩下的让一切交给命运吧,谁又能知道最后是谁胜谁负呢。
恶区虽然不算大,不过要跑去边界也有很长的距离,他们只知道一直跑,一直跑,谁也不敢停。
汗水滴落在脚下,顺着一层一层塑料袋,滴进了那深红的泥土里,恶区的风像是有灵性一般从背后吹来,像是在敦促他们,赶紧跑,不要停。
赶紧跑吧,这是我们唯一能为你们做的。
操纵间里那个单薄的女生坐着,地上是那瘫软的男人,另一边的地方,男生被枪托一下砸到脑袋,身体怦然倒地,眼前被鲜血蒙了一片。
赶紧跑吧,愿我们身上的罪孽使你们的身体变得轻盈。
女生看着带着枪闯进来的那些人,微微一笑。
“等一等好吗?哪怕一秒钟,能让他们多一秒种也好。”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