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攻破铁鹰的防守,速度和力度都不够。当然,还是很疼的。如果铁鹰知道秦雷准备用他长期测试自己的力量水平,可能心会更痛。
质子府门前斗殴事件似乎已烟消云散,上京府尹也没有前来讨要几个受伤士卒的汤药费,而是派出整整一营兵卒把质子府团团围住。
铁鹰只道是齐国怕人少了再挨揍,秦雷却感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无奈最近几日李光远似乎有些躲着他,也无从打听。
既然搞不明白,秦雷索性不想,给自己制定一套训练计划,一心恢复起体能来。
他每日卯时起身,稍微活动后,便背上一个自制的包袱围着小院子跑圈,院子很小,一圈不到三十米,一圈圈跑下来,足以让旁观的铁鹰眼晕。
铁鹰知道,包袱里是五块砖头。秦雷这样跑半个时辰后,调整片刻,便会脱下被汗水浸透的小褂,赤着排骨似的上身,拿起另一个包袱,同样装着五块砖头,平举二十个,侧举二十个,然后用一根扁担一头一个挂起包袱,担在肩上,深蹲二十个,诸如此类,花样繁多。做完这些后,齐国新派来的厨子才刚起床呢。
早饭后,秦雷会重复早上的锻炼好几遍,还会把住凉亭飞檐做几组引体向上,或者坐上护栏,把包袱挂在脚踝上,小腿抬起放下几十次。虽然铁鹰不知道这样做的效果如何,可看着秦雷带着强烈节奏感的运动,也不禁暗自佩服。心道,自己可不能持续这么长时间运动,看来殿下是有窍门的。
午饭后,秦雷会小睡半个时辰,然后顶着太阳平举扁担,扁担一头吊着那个包袱,一动不动半个时辰,然后换手,再半个时辰
汗水出了又干干了又出,旁观的铁鹰十分不忍,劝了几次,都被秦雷杀人的目光顶了回去,也就随他去了。
整个后晌秦雷便会一直这样反复,铁鹰看得都浑身酸疼,也不知道貌似柔弱的殿下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到了晚上,负重跑半时辰后,这才结束了一天的磨练。铁鹰会嘱咐厨子烧好洗澡水,把一个指头都懒得动的殿下扔进浴桶里。
等殿下泡完澡,铁鹰又会把他捞出来,用大毛巾胡乱一擦,扔到床上,自己活动一下臂膀,压了下去
杀猪一样的惨叫声传出小院,回响在上京城的夜空中,惊起一群夜鸟,也让门外的齐国士兵面面相觑,胡思乱想。
秦雷不得不承认,尽管铁鹰的手太重,但是号称正宗内家推拿手的本事是一流的,每次鬼哭狼嚎后,便会通体舒泰,一夜无梦。次日又可状态全满,继续自虐。
这天晚上,结束了一天的修行,秦雷舒服地趴在浴桶的边沿哼哼唧唧,看着坐在门边的铁鹰欲言又止的样子,懒洋洋地道:“铁大哥,你这人忒不爽快,我俩身在异乡,相依为命,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铁鹰闻言,望向秦雷,水汽蒸腾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知道秦雷这句话真心的。这一个月的相处,他已经能分辨出秦雷那句是开玩笑,那句是正经了。
本来作为侍卫,是不该对主人的事情指手画脚的。可他想了想,觉得秦雷自从苏醒后处处以诚相待,平等尊重,实在不该隐藏什么,于是清清嗓子,道:“殿下,今天盟约签订,却只字未提您的事,实在是欺人太甚”
秦雷闻言,眉头打了个漂亮的节,转瞬又舒展开来,他微微直起身子,慢悠悠道:“前些天李大人便知会我了,本来就没报多大希望,也就没感觉多么失望。”
铁鹰一听,有些着急,也直起身子,瓮声道:“这些日子见殿下日夜用功,还道是您转了性子,知道上进了,没想到这才几天又变回原来那温吞水的破性子了。”声音渐大,语调也渐高。
秦雷就是喜欢他这直筒子脾气,像极了原来他手下的兵。他笑笑,不再逗铁鹰,沉声道:“从来没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活命,只有自己救自己。”
铁鹰很喜欢这句话,顿时被点燃了g情,起身抱拳道:“全凭殿下吩咐”
秦雷笑眯眯的指了指一边的浴巾,接着说道:“国内突然授意李光远结束谈判,仓促缔结盟约,一定是准备一战雪耻了。”水中的拳头却紧紧攥着。
接过铁鹰递过来的毛巾,秦雷起身跳出木桶,擦干身子,随便裹上件长袍,道:“现在我们的形势变的很危险,但是只有变化才会有机会,若仍是原来的样子,只怕我就要在上京终老了。危机有多大,机会就有多大,铁大哥,相信我,我们不会这样混吃等死的。”
铁鹰看到秦雷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猜他应该有主意了,也不多说。
随后,杀猪声按惯例传出,门外的卫兵已经充耳不闻了。
做完推拿后,铁鹰吹熄蜡烛,起身告退。
黑暗笼罩了卧室,这一次,秦雷没有沉沉睡去,而是盯着房梁愣愣的出神。虽然安慰了铁鹰,可他心里也一样恼火。
他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结局,本来觉得自己这个鸡肋般的质子,没什么值得两国大人们计较的,那秦国的皇帝但凡有一点骨肉之情,也会把自己要回去,更何况自己为国出质十六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
两国一旦开战,自己就彻底失去价值了,很有可能成为齐国泄愤的工具被咔嚓了事。所以必须要抓紧行动,放手一搏了。
“你们这些下棋的想放弃我这棋子,却也要看我答应不答应。”黑暗中,秦雷紧紧攥起双拳,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恨声道。
第一卷 原上草 第六章 会少卿秦雷问计 质子府皇子话别
第二天一早,秦雷让铁鹰再次去请李光远。
这次李光远没有推脱,很快便到了。
秦雷在日常会面的小书房等他,李光远见他神色如常,也稍放心了些。秦雷稍寒暄一下,便从那本新三国志中抽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有些犯愁道:“我不知道该找谁,还请大人教我。”
李光远接过一看,上面有五个名字,分别是齐国太医院的马医官,内监的黄公公,报国寺的至善和尚,龙虎山的徐道士以及中都会馆的铁中豪,五个不相干的人。
李光远看着五个名字,没有半点疑惑,显然他对此是知情的。
这是李光远当时灵机一动让秦雷装失忆的结果,原本计划利用秦雷遇刺这件事情,在谈判中多挣几分好处,这份前来探视医治人员名单倒是副产品。
未想到形势急转直下,谈判仓促结束,装病也就没有了意义,秦雷要利用这份副产品自救了。
他将视线从纸上移开,看向秦雷,这位殿下刚满月便被送到异国为质,若不是嫁到齐国的长公主细心照料,能否活下来都是问题。长公主去世后,更是孤苦无依,被齐国欺负到了极点。现在又被自己的祖国遗弃了。
李光远心中暗叹,面色越来越凝重。
秦雷给李光远端过茶盏,便静静站在一边等他从思绪中摆脱出来。
良久,中年官员长叹一口气,涩声道:“殿下,您可知我大秦为何仓促缔约”没等秦雷回答,他接着道:“我大秦已经完成布置,最多还有一月便会开战了。”
秦雷点点头,果然如此。只是不知为何会有如此变故,他自嘲的笑笑,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东齐百胜公赵无咎已经从前线连夜返回上京,应该是敦促齐国皇帝作战争动员。
秦雷笑道:“那就是说至少还有一个月时间来着。”
李光远见殿下仍谈笑自若,颔首道:“天不绝人,这纸上有三人可用。”他在纸上点了三下:分别是黄公公,至善和尚,铁中豪。“黄公公乃是齐国皇帝的近侍,至善是齐国国师慧能和尚的首徒。而铁中豪是可以成为臂助的。”
秦雷轻轻点头,微带苦恼地道:“自从姑姑去后,小侄的处境越来越艰难,现在更是被软禁在家中,难以施展。”若是质子府外齐兵人少,还可打将出去,可如今足有二百金吾,秦雷虽然自信,却没狂妄到仅凭两人去挑衅数百壮汉。
李光远捻须沉吟道:“黄公公与微臣还有些交情,便交给微臣。只是微臣后日便要启程回国,其他两人还需您亲自交通。”
秦雷笑道:“还要大人帮我联络。”
李光远动作很快,正午便传话过来,已经办妥。
他临近归期,事务繁杂,只能做到这一步,接下来只能靠秦雷自己。
这天中午,那手艺不错的齐国厨子整治了一桌西秦菜,四荤四素两个汤,色香味俱全。看来秦雷以实际行动对他厨艺的赞美大大激发了这位厨子的热情。
西秦菜类似于秦雷原本时代的川菜,讲究麻辣鲜香:鲜亮的蔬菜、诱人的半肥肉片配上各种麻椒佐料,在高手大厨的精心烹饪下,变成一桌看着便口中生津,闻着就陶醉不已,吃起来更是大叫过瘾的地道美食。
在食不厌精的齐国,做工简单,口味强烈的西秦菜被达官贵人视为乡下菜,普通百姓却赞不绝口,流传颇胜。这位大厨见秦雷食欲健旺,荤腥不忌,试探着做了一次,果然大受欢迎,被秦雷和铁鹰吃的干干净净,于是西秦菜便成为质子府食谱上的常备菜品。
秦雷夹起一片泛着金光的回锅香肉,歪头对一旁闷头大吃的铁鹰问道:“你跟那位铁老板真没有亲戚关系”
铁鹰口中正咬着片碧绿的油菜,闻言使劲摇摇头,把菜叶甩的左右晃动,汤汁飞溅。
秦雷视若无睹,把肉片送入口中,痛快的嚼着。不再理会那位铁老板的问题。
秦雷不知道,那位铁老板正面临一次关键的抉择。
上京城是传统的四方城池,格局严整,城东是达官贵人所居;城西是商贾云集之所;城南是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北面则是各部衙门,京畿金吾卫所所居,这四部将偌大的皇城拱卫其中,阶级森严,等闲不得逾越。
虽然三国并立,战火不熄,可同根同源,互补性很强,自然之间往来频繁,贸易繁荣。但也因为国与国的对立矛盾,致使单个商人很难在刁难盘剥中生存,因此商人们不得不集合起来,组成大大小小的商社来面对生存的挑战。
上京城西最繁华的陶朱大街上树立着大大小小的各国商行,其中最大的一个占地几十亩,红瓦绿树,高墙大院。内里馆舍众多,商旅云集。门前一块古朴匾额,上书中都会馆,顾名思义是来自秦国都城中都的商人们聚集的地方,铁中豪是这里的馆正。
往日里举止沉稳,雍容大方的铁老爷此时有些失了方寸,他在上京奋斗了十六年,才有今天养尊处优一呼百应的地位。突然要放弃在上京的一切,去完成挂满蛛网的任务,铁中豪无法从容面对。
他在堂中来回踱了几步,良久,沉声对边上默默侍立的管家打扮的老者道:“财叔,三件事,请去安排一下:一,自即日起我铁家所有商铺停止进货,账上流水全数抽回。二,答应刘胖子的收购要求,但是必须现银交割。三咱们的人,都撤回国去。”
被称作财叔的老者哑着嗓子道:“老爷,那您这十六年的努力岂不付诸东流了”
铁中豪沉默良久,最后挺直腰身坚决道:“家族高于一切”声如金石。其实前些日子派出府中卫士阻拦对秦雷的行刺时,他便明白,迟早会有今天。
那个引起铁中豪苦恼的人,正与秦国鸿胪寺少卿李光远话别。
李光远次日一早便会启程回国,自有一番仪式。秦雷困于府中,无法相送,因而李光远提前来辞行。
质子府门口,秦雷有些伤感,虽然与李光远相交不久,但两人亦师亦友,相处甚欢,可谓忘年之交。
秦雷面带不舍,握住李光远的手道:“今日送别先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边的铁鹰见殿下对李大人仍然坚持一贯的悲情路线,心中偷笑却不敢表现在面上。
李光远也有些不舍,虽然五皇子学业被耽误了,但是天纵之才,聪慧过人,最难得是宽厚谦逊,待人以诚。倘若能够回国,必是大秦栋梁。他浑然忘了质子府斗殴事件中,那几个仍躺在病床上的可怜人儿。
他拍了拍秦雷的手,动情道:“殿下千万保重,有时间多看下那箱子里的书,您一切都好,就是学问还不够啊”秦雷之乎者也统统不会,应该说不学无术才对。
看主子有些尴尬,铁鹰端起一个托盘上前,盘中是三杯水酒。
秦雷双手端起一杯,敬到李光远面前,朗声道:“第一杯,敬祝大人归途顺利,一马平川。”清秀温和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伤感。
李光远郑重接过,满饮此杯。
秦雷端起第二杯,清声道:“第二杯敬祝我大秦旗开得胜,一战雪耻”声音清雅,却有说不出的讽刺。
李光远歉疚地望了秦雷一眼,饮了。
秦雷端起最后一杯,朗声道:“第三杯,为了明天的相会请满饮此杯”
李光远见秦雷恢复往日的神采飞扬,不由哈哈大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高声道:“真乃酒逢知己也”掷杯转身上轿。
李光远支起轿帘,向秦雷拱手坚毅道:“微臣回国后定然面见圣上,为您讨个说法。殿下保重,后会有期”
言毕起轿而去
秦雷走到门前,习惯性的踏上石凳,默默沉思。把守门的金吾骇的心中打鼓,他可听说面前这位武疯子便是在这个地方将一伍同僚殴得卧床不起。
待秦雷回过神来,看到面前卫士满脸惊骇之色,有些愕然,转瞬又明白过来,伸手拍拍可怜卫士的脸蛋,施施然走进府中。
第一卷 原上草 第七章 为家族沈洛埋名 论拳脚秦雷进步
送别老朋友,迎来新朋友。李光远前脚走,铁中豪就来了。
又是一个从容优雅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微微发福,面色红润,保养得很好。那双鹰目居然与秦雷有几分相像,只是更沧桑,目光也更深邃。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上一次秦雷装病时,他来探望过。对这个人,秦雷只知道他是中都在齐商人的领袖,再就是李光远暗示,这人与自己有些亲戚关系。
“小人姓沈,名洛。”这是铁中豪的开场白。
秦雷没有什么反映,他不了解这个名字背后的东西。可铁鹰明白,他失声道:“沈洛你与咱们殿下舅家什么关系”
自称沈洛的铁中豪潇洒的一撩衣袍,向秦雷单膝跪下,抱拳道:“小人正是沈家外府执事,瑾妃娘娘的八弟。”
秦雷连忙扶住,瑾妃便是他这世的母亲,母亲的弟弟,不是娘舅是什么。
秦雷扶起沈洛,苦笑道:“舅舅折杀外甥,快快请上坐。”心中还是非常欢喜的。
沈洛没有推辞,坐定后,端详着这个令他从中都来到上京,又要放弃现在生活的外甥。似乎比上次探望时强壮了些,也精神了很多。
秦雷见沈洛似乎陷入某种情绪,也不着急,安静地看着茶盏中袅袅的热气,他能感到眼前的男子似乎刚做出过某种抉择,有些沉重。
比较成功的人自控能力都很强,大商沈洛也不例外。他很快回过神,郑重道:“十六年前,小人受命前来上京暗中保护殿下,家主命我隐姓埋名,不必与您接触,只有在殿下最危难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您面前。请殿下恕罪。”这是在解释十六年不曾照拂的原因。
秦雷不是原本的苦命人儿,对这十六年凄惨历史也就没有感觉,因而诚恳道:“舅舅言重了,长辈深谋远虑,岂是小辈可以妄言的。况且您在此时前来,一切都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