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给出了现任审神者答案后, 失魂落魄的胁差回到自己的房间, 渡过了一个无法安眠、辗转反侧的夜晚。
第二天,一向体贴的审神者将他安排进了远征的队伍。
远征,相对于出阵来说, 几乎是没有危险性的任务。所以, 虽然照理来说, 既然决定了要离开这座本丸,亚里莎就该给胁差留出收拾行李,以及和大家告别的时间。但最后一次为现任审神者做事, 也可以算作是一次告别。
堀川国广没有多想。他并不是远征部队的队长, 不用负责其他刀剑的安全,或者引领队伍前进的道路,他只需要出去走走,最后再感受一次……在温暖平和的本丸生活的感受。
所以,他压根想不到,在他走后, 他目前所在的本丸, 迎来了什么样的访客——都彭带着自己的烛台切光忠,来到少女亚里莎的本丸做客——这也是两位审神者昨天商议好的内容,由都彭主动提出。
作为一个资深好人,都彭非常熟悉善良阵营人们的做事方式。光明磊落,有话直说。如果有什么误会,就把自己的一切摊开来给别人看,接受所有人的评判, 事无不可对人言,公道自在人心。
要得到堀川国广,没必要降低自己的格调,耍一些阴谋和手段。亚里莎小妹妹并不知道关于他的那些谣言,但以谣言的传播速度来看,她总会知道的。所以,在昨天的通话中,光明磊落的审神者都彭先生自曝其短,率先提到大家对他有所误会。
他可以解释误会,同时接受亚里莎以及她本丸里其他刀剑的考察。如果觉得他是一个好的审神者,就把堀川国广交给他。如果不行,都彭表示,少女并不需要为难,他愿意自觉地放弃他们之间原本的商议结果。
这座本丸里很多刀剑们都没有出阵,留下来参观他这位审神者。这些留守的刀剑,大多数都被戏称为老年组、养老院,上千年的阅历让他们能够轻易看出,从都彭的本丸返回的堀川国广,遇到了棘手的难题,并不仅仅是单纯的旧友团聚。
但时间太紧,完全不知前情,流言又是在前天才初步扩散开,所以刀剑们掌握的信息十分有限,来不及在都彭上门前,打探到确切的情况。
没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当他们看到身穿白色狩衣,举止高雅、姿态凛然、俨然入戏的审神者都彭时,很难对他升起什么恶感。何况,都彭的言谈也彬彬有礼,温柔稳重。就像昨天登门拜访的堀川国广一样,烛台切光忠也是带着餐盒过来做客的。
经过了两天晚上的充分休息,他现在看起来已经又是一振正常而普通的烛台切了。在会客的大堂,在都彭的示意下呈上餐盒,为所有来迎接客人的刀剑分好点心。都彭笑着向这些目光炯然的主场刀剑,以及被他们护卫着的少女介绍道。
“昨天堀川君来我的本丸做客,有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点心。”
好看的人类全程保持着端庄的笑意,跟平时被自家刀剑娱乐到而展现的笑容截然不同,散发着高洁温暖的光辉。
他温柔地说:“堀川君有提到过,那是亚里莎小姐喜欢的口味,希望我们也尝一尝。初次拜访,我并不是擅长交际的人,不知道带什么才合适,所以……也自己试着做了类似风格的点心,希望大家能喜欢。”
少女审神者在小口品尝了都彭的点心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可爱地惊呼:“哇!简直太好吃了!都彭先生,好厉害啊!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点心!”
被夸奖的年轻人温柔地笑弯了眼睛,难得谦虚地说:“您能喜欢真是太好了,我一向不太懂年轻女孩子都喜欢什么。”
用美食攻略有味蕾的生物,效果一向很好。在尝过了都彭的手艺后,在场所有刀剑都不免对他好感度上升,有的还会稍稍有些嫉妒经常可以品尝这种厨艺的烛台切光忠。对此,太刀青年内心毫无波动,他也只是在今天早上,才第一次品尝到都彭大人亲手做的食物。
——简直生无可恋,他连作为一个厨子的价值,都因为主人的多才多艺而贬值了。亏他还曾经想用和都彭现在所用相同的手段,攻略这个可怕的人类。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在聚众聊天后,都彭成功将自己在这座本丸的声望,从中立刷到了友善。接下来,无关人士退场,仅留下昨天参与了视频沟通的太刀三日月宗近,陪同自己的审神者留了下来。两个审神者,两振太刀,准备开诚布公地进行一番深入的沟通。
都彭郑重其事地,从自己所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了整理好的实验笔记,递给对面的少女。年轻人收敛了笑意,认真地说:“由于昨天承诺过会解释清楚关于我的流言,所以,请您先看看这个。”
在少女接过笔记开始翻阅后,都彭向她介绍道:“在我入职之前,对审神者的工作做过一点研究。我发现,在审神者所有的工作中,对受伤刀剑的手入,本该是最及时进行的,就像我们人类医院的急救室接受外伤和急病患者——受伤的刀剑,理应在第一时间得到治疗。”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转折,“一个审神者管理着一座本丸,数十位刀剑付丧神,只能依靠一位审神者的救助。很多时候,刀剑负伤是一种群体现象。除了审神者安排不当,敌方打出暴击效果,正中要害之外,遇到了强大的敌人,一个小队大多数刀剑带伤的情况是很常见的。”
都彭叹了口气,“可是这种时候,审神者却只能同时治疗两到三个付丧神,其他受伤的刀剑只能承受着伤痛,忍耐和等待相当长的时间。如果是等级高的太刀和大太刀负伤,所需要的时间实在太长,审神者灵力和体力跟不上,还需要休息恢复才能继续。”
“虽然也可以到万屋购买道具,但能力不足的审神者,往往也是比较贫穷的,这就像是一个恶性循环。”人类青年露出忧虑的目光,坦诚地说,“而我现在有了一点思路,希望能够探寻出一个方法,加快手入的进程、降低成本,让缺少资源和钱财的审神者,也能更好地照顾自己的刀剑付丧神。”
难得都彭说了这么多话,效果当然显而易见。亚里莎惊讶地捂住嘴,感叹道:“天哪,这真的可能吗?如果真的有这种方法,那实在是太棒了!都彭先生,您……您真是太温柔了,不但关心着自己的刀剑,还能想到其他人,跟您相比,只能看到眼前的我,真的很惭愧呢。”
被赞赏的年轻人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没什么。只有对无辜者的不幸视而不见,才应该感到惭愧。您的眼中毫无阴霾,这是命运的恩赐。”
都彭的话让亚里莎不好意思起来,莫名有了一种被温柔长者宽慰和认同的错觉。她愣了愣,慌忙点头,很有干劲地说:“嗯嗯!今后我也会努力的!绝对不会对需要帮助的人视而不见!”
气氛变得更加融洽。连跪坐在都彭身后,明知道自己的审神者恶劣性格的太刀青年,都频频望着都彭的背影,感动地想,咦,原来主公是这么想的吗?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只有亚里莎的三日月宗近还记得这次谈话的主题。
“可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您又提到了,会被很多人误会呢,审神者大人?”与涉世未深、容易被忽悠和影响的人类少女不同,跪坐在一边陪侍的三日月宗近微笑着,完全没有去质疑都彭的意思,却直击要害,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呃……”散发着圣光的审神者都彭,为难地抿了一下嘴唇。他很少会有这种透漏情绪的小动作,偶尔一用,效果倒是很好,充分表达了他想要表达的未尽之意。审神者低声说,“这个……有点不好解释,不如,就让我演示一下吧。”
说着,审神者对沉默跪坐在自己身后,全程保持面无表情的烛台切光忠伸出了双手。
“烛台切,请把本体借我一用。”
感动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的审神者其实古道热肠,愿意为他人挺身而出的太刀付丧神僵住了。他头皮发麻,心里陡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烛台切光忠实在不懂,他就只是静静看着自己的主人表演,没招谁没惹谁,为什么会有这种大难临头的感觉?高大英俊、本该成熟可靠的太刀青年露出惊惧的表情,磕磕巴巴地说:“……什、什么?”
都彭并没有生气,即便自己的太刀在别的审神者面前,对他的命令(也许只能算请求)提出了质疑,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服从,这实在有些丢脸。他只是没脾气地送给对面的主仆一个无奈的眼神,温和地对自己的太刀重复道:“我说,烛台切君,请把你的本体借我一用。”
烛台切光忠刚才并没有走神,都彭说的每一句话,他其实都有好好听进耳朵。正是因为猜到自己的主人想要做什么,太刀付丧神才会如此惊慌——关于自己的审神者要借用他的本体,为大家演示所谓的误会,这不就是要让他在外人面前失态、呻.吟、哭泣和哀求,然后让他们看看自己被保养后那种腰酸腿软、仿佛被狠狠蹂.躏过的状态吗?!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像个面对暴徒无力反抗的柔弱少女一样,紧紧抱住了自己的本体。
“主公大人,请、请不要当着其他人……”太刀青年的脸色苍白,脸颊却腾起一块红晕。不不,虽然主公的名声很重要,但他实在无法接受这种安排!被自己相识的同伴听到已经让人不想回忆,被完全不熟的审神者和付丧神围观,烛台切光忠宁愿因为违抗主命被碎刀。
少女亚里莎和她的三日月宗近惊讶地发现,他们一直以来认为攻气爆表的太刀烛台切光忠,原来还会有这种弱气又惊恐的表情,不由疑惑地来回打量着都彭和太刀付丧神,不知道该不该劝阻都彭的行为。
——从感觉上来看,如果再逼迫这个高大的黑发青年,他一定会哭出来吧。
可是,这对主仆的表现实在让他们疑惑万分。既然都彭先生说了是要澄清谣言,那么……无论如何,他也不该当着其他人的面,对烛台切光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而眼前的太刀付丧神照理说也该明白这一点才对啊。
难道是不信任他们吗?觉得他们会在他遭遇不幸的时候,选择袖手旁观什么的。少女茫然地想:这振烛台切光忠,看起来心理问题很严重呢。她的堀川国广相比之下,就正常多了。难怪都彭先生想要堀川君到他的本丸里帮忙——这振烛台切先生,确实很需要陪伴和照顾啊。
就在他们搞不清状况,不知是否开口劝解眼前这种僵持的尴尬时,都彭叹了口气,温和地让步了,他说:“好啦,烛台切,不要害怕,我不借用你的本体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