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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渭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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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逖早就答应发兵北渡,以援护大荔城,但他本人还要镇守河南,不可能轻易离开,便命李矩为主将、魏该为副将、冯龙做先锋,率领步骑兵八千,浩浩荡荡进入弘农郡。梁肃不敢挡路,被迫提供部分粮秣、物资,恭送司州军抵达华阴境内。

但还没有接近渭汭渡口,卢志父便策马拦住了李矩一行,并且奉上裴该的书信。李矩打开来一看,信里说刘曜虽然顿兵大荔坚壁之下,难以寸进,终究时日尚短,士气未挫,这时候与之正面较量,殊为不智。而且目前大荔城防力量也足够了,不必要司州军再入城协防——“还请暂驻渭南,候我传唤。”

魏该见了,心中不忿,说:“既召我等来,却又不容我等遽进,裴公是何意思?若不必我等相援,乃可退去……”

李矩年岁较长,进入官僚系统时间也比较久一些,对于权威的认同感自然比魏该要强,他苦笑摇头:“不可。我等虽受祖公辖制,可不必从裴公之命,但他终究贵为侍中、仪同三司,既有命,又焉敢不遵?且从其言,暂驻华阴,歇几日再看吧。”转过头去问卢志父,说我们粮草带的不多,你华阴一县可能资供啊?

卢志父拱手道:“末吏已整备酒食,以款待几位将军。华阴粮不甚多,然供应贵军半月之需,绰绰有余。”李矩说好吧,那我们就等半个月,半个月后若还没有进军的命令,我们就不等啦,干脆撤兵算了。

结果还不到十天,卢志父便带着裴该的传令兵来到司州营垒,禀报李矩、魏该,说:“裴公有令,说刘曜不能克大荔,行将北遁,是其气已为我所夺也。当此际,贵军正好北渡,以薄胡军侧背。”

李矩虽然驻军华阴,但并不是两耳不闻渭北事的,他也多次派人秘密前往大荔附近探查,知道大荔城确实防守得很严密,胡军攻了半个多月,竟然连城壕都没能填平……既然如此,说刘曜打算闪人,可能性很大啊。当即喜道:“既有裴公之命,我等明日便攻渭汭——还请卢令整备船只,助我北渡。”

从大荔城南门出来,渡过北洛水,再渡过渭水,抵达华阴,也不过五十多里路程而已,快马不用一日,命令便可传至司州军中;然后司州军准备准备,发兵北渡,估计也得一天左右。所以裴该是掐准了日子的,这才答应刘曜三日后城前相见。

渭汭对面,是由胡将呼延瑜统率的五千兵马,受命来封堵渡口,防备司州援军进入冯翊。前一日晚间,呼延瑜也接到了退兵命令,于是整理行装——其实他来了没几天,营垒尚未完全,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等到天明,便待北归。只是天刚放亮,胡军尚未启程,忽见渭水上无数船只破浪而来。呼延瑜一开始并不在意,招呼士卒:“且先击退晋人,我等再行不迟。”

因为他在渭汭驻扎的这几天,经常会有船只从南岸航来,朝岸上放箭,骚扰自军阵营——全都是卢志父麾下临时招募的华阴兵,数量不多,也就五六百人而已。

呼延瑜受命防止晋人北渡,卢志父同样受命防止胡军从渭汭南渡,但他兵马虽少,却有华阴城池为凭,又来得比较早,准备充分,通过梁肃相助,搜集了不少的船只——基本上来说,在大荔以东直到黄河拐弯处,就没给胡军留下一条船来,这也是胡军曾经尝试突破渭汭,却未能成功的重要原因。

胡军南渡的尝试,还是在刘曜来攻之初,遣将率数千人,欲自渭汭而下弘农,结果因为找不到船,反被卢志父放舟骚扰,未能建功。其后大荔城下之战,胡军屡屡受挫,接着东门外大营还被端了,刘曜实在没有精力和信心开辟第二战场,也就把那支部队主动撤了回去。然后此番再遣呼延瑜来,主要目的只是防守,而不再图谋进攻了。

卢志父对此自然并不清楚,见对岸又有胡军到来,便即屡屡放舟前去骚扰,以攻代守,防止胡军南渡。其实他完全不用怕,华阴境内还有司州军七千之众呢,但裴该既然赋予他守备华阴的重任,能够自己解决问题,总比再向李矩、魏该求救为好啊。

华阴的船队几乎每天都要往北岸放个一两次,时间不定,或晨或午,甚至于临近黄昏,呼延瑜都司空见惯了。故此并不以为意,只遣弓箭守列阵于渭河北岸,准备与晋船对射。

可是才一交兵,就觉得情况不对啊,晋船上飞来的箭矢较从前多了一倍还不止;并且原本船只并不拢岸,对射一阵,便即飏去,这回却冒着己军的箭雨,顽强前行,眼看着就要靠近北岸了。呼延瑜这才意识到不妙,急忙出营观看,只见晋船上尽是司州军的旗帜,正中一面,上书:“冠军将军河南尹李。”

呼延瑜急忙调动步骑兵结阵抵御,心说怎么这么巧啊,我才刚要走,晋人的援军就到了——他可不知道裴该是掐着时间点下令的,而李矩、魏该蛰伏华阴将近十日,人心思战,所以才一大早就不管不顾发起了进攻——就此慢了一拍,司州军的几条船只已经靠上了北岸,一将手执长刀纵跃而登,奋勇杀散胡军弓箭手,正是原“乞活”骁将冯龙。

实话说,敌前登岸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倘若呼延瑜严加防范,既没打算走,也没误以为晋人只是骚扰,司州军未必能够那么快便即冲上北岸来。

呼延瑜眼瞧着晋军来势洶洶,知道很难再将其封堵在渭水之中了,只得勒束部众缓缓后退,依靠从前的营垒御敌,同时急遣快马赶往大荔城北,去向刘曜禀报。刘曜闻报,不禁吃了一惊,就问曹恂:“何以晋人援军,此时急至?”这是巧合吗?这不大象是巧合吧……

曹恂回答说:“若为索綝、麴允兵马,还则罢了,既是司州祖逖所部,必然悍勇,恐怕呼延瑜难以抵御。为今之计,只得暂缓撤兵,急命城东呼延实往救,而大王当另调兵马,前拒城东。”

刘曜想了一想,缓缓摇头:“我误矣——必是昨日城下之会,裴该见我已生退意,乃急请祖逖发兵增援,以牵绊于我……”再想一想,貌似时间对不大上……不管了——“今粮秣、辎重已行,军令已下,若滞留不退,只恐士气更为蹉跌,再无幸理。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得弃呼延瑜而保障主力了。”当即下令,按照原定计划,主力赶紧后撤。

大白天的浩浩荡荡拔营起程,不可能悄无声息,即便伪装得再好,只要对方预先有了准备,想要察觉蛛丝马迹并不为难。因而刘曜主力才动,裴该在城上就望见了,当即下令:“出城,追击!”

其实他早就想追了,但陶侃提醒说:“刘曜宿将,必不轻动,今晨所去者,必其辎重后队也,我若往追,反遭逢其主力,难免恶战。不如待其主力动时,再追不迟。”所以才一直等到了这会儿。

裴该穿戴整齐,下得城来,跨上战马,忽见妻子荀灌娘率一众家奴端立于侧。裴该就问了:“大军将行,卿来何为?”荀灌娘笑一笑,回答说:“特来为夫君壮行。”随即从家奴手中接过一盏酒来,双手奉于裴该:“唯望马到功成,踏尽胡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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