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裴该穿越前,原本的时间线上,大概一个多月以后,石虎确实领兵跟晋军见过一仗,那可以算是石季龙的初阵。根据史书记载,当时石勒已经决定放弃东征计划,转道北归了,但恐晋军追击,所以才派石虎率两千骑沿淮向东,以觇晋军动向。正好江南的运粮船经过巨灵口,石虎一见大喜,就率兵前往劫掠,结果将士争抢米、布,一不小心就踩进了晋军的埋伏圈,导致大败,光掉进淮水里淹死的就有五百多人。石虎奔逃百里,这才会合了石勒的主力,结果还导致全军皆惊,以为晋军这就要杀过来了……
在这条时间线上,王导接到战报,当即写信关照纪瞻,要他严密防守,切勿轻易出战——千万别以为打了个小胜仗就了不起啦,我方各路兵马尚未集结完毕,而石勒主力也还完整,故此当以固守为上。于是石勒就安安稳稳地离开了葛陂,掉头回北方去了。而在原本的时间线上,情况也差不太多,石勒会合石虎后,便即重整士卒,严阵以待,然后晋人恐有埋伏,退返寿春,不敢出来了……
在这条时间线上,纪瞻在那封信里还说了,他询问裴该相关石勒军中情况,据裴该判断,羯贼粮秣将尽,而且因为不习惯南方湿冷的冬季气候而疾疫丛生,所以不日便将北归,建议大军溯淮而上,狠狠咬住他,只要牵绊住敌人一两个月,则贼军必溃;最不济也看准机会,等敌北归时从后追杀,必能获得大胜。但是纪瞻说裴该年纪轻,又不懂打仗,我不认为他的判断有准儿……王导在回信中赞同纪瞻的看法,说只要大军汇集,石勒见无隙可趁,迟早是要退兵北返的,正不必轻易出击;至于追击么……也未必靠谱,还是以守备为上。
这回王导再问从寿春过来的军吏,对方回答说:“贼军已北遁矣。”王导不禁长舒了一口气,随即笑笑:“不想竟被裴文约侥幸言中。”
等问完了前线战况,王导这才转过头来和裴该见礼。当日司马越军中参谋,数量最多的就是王、裴两家人,王导虽然离开得比较早——被借调去了司马睿幕府——但跟裴该也是见过一两面的,故人重逢,不禁唏嘘万千。然后他又提醒司马睿,说大王您请收泪吧,江边风大,还是把东海王妃迎回建邺城中再叙话不迟啊。
这会儿裴氏的马车也从楼船上运下来了,早已不是当日渡江时候的那一辆,纪瞻给换了乘华贵的厢车,描金绘银,极其的富丽堂皇。但马还是原本那两匹,因为寿春晋军中实在找不出来更为神骏的畜牲了——即便北人只是用来拉车的。于是裴氏就在芸儿的搀扶下上了车;裴该有点儿茫然,不知道是该跟在后面走好,还是问王导要匹马来骑好——可是瞧这四周,貌似也没有可以骑的马吧?司马睿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文约,可来与孤同乘。”
裴该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声谦辞,但司马睿却不肯放手,还是把他硬给扯上了自家的马车。两人都在悄悄地互相观察对方,司马睿见裴该上车之后,不敢安坐,却挺着腰做跪姿,心说这小年轻很不错啊,既很谦抑,不自矜功,又知道轻重,或许可以重用吧——当然得先王导点头才成。
其实裴该只是受不了这年月没有避震系统的马车而已,你说这要是屁股落坐,靠着臀肉缓冲还则罢了,跪坐在车上,就不怕把双腿给颠断吗?我还是跪着吧,方便随时改换姿势,一旦翻车,跳下地也容易一些……
裴该观察司马睿,就见这位琅琊王也就三十多岁年纪,浓眉大眼,方面广颐,胡须疏落而整齐,一副忠厚之相——跟记忆中整天板着脸,气雄威重的东海王司马越差得很远,根本就不象是一家人。司马睿身上几无威势可言,就连说话都显得那么的温和、柔婉,跟前世见过的那些整天面向领导而非普通群众的小官僚没啥两样。
后世对这位未来晋元帝的评价普遍不高,说他“失驭强臣,自亡齐斧”,“仁恕为怀,刚毅情少”,总之就是一没什么本事的老实头。所以要“王与马,共天下”,王氏贡献智与力,他司马氏贡献名分,仅此而已,若失了王,这马根本就立不住。
东晋前期江东土著和北方侨客之间的矛盾很尖锐,其实晋元帝大可以利用这一点,以协调者、平衡者的身份居中掌握权力,但他偏偏就把不稳,反倒闹得南人北人都联起手来反对他的政策——乃有王敦之乱。看起来司马家的智慧真的从司马懿开始三代人就已然用光了,而阴狠、狡诈者,也都在“八王之乱”中被杀了个干尽,剩下尽是司马睿这种没蛋用的货色……
不过换一个角度来考虑,真要是司马颖、司马越之流南渡,说不定南人连敷衍都不敷衍,直接就全反了——那种君主咱可伺候不起啊!
相比起石勒来,司马睿就是一口猪;而貌似相比起张宾来,一代名相王导也不过一庸人而已……我南来之举究竟是对是错哪?可问题是北方无路可走啊,关中有索綝在,白痴才去他跟前儿受气呢;刘琨、王浚又全都支撑不了多久……我起码得把裴氏送来江东,才能免除后顾之忧吧。
裴该不禁在暗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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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王都住在东吴旧宫,司马睿也早就安排下一处宫室,洒扫干净,迎入裴氏,但裴氏却仍然希望依其侄裴该而居。司马睿点点头表示理解:裴该护着裴氏将近一整年,寄身胡营,不知道其中有多少的凶险和坎坷,那么裴氏在心理上仍然缺乏安全感,不愿离开裴该,本也是人之常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