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过来的是煤矿负责人,他似乎视而不见他们,径直往矿口处跑去,他甚至撞到疯狂逃跑的他们,却没有撞倒他们,而是穿过他们的身体,被穿过的身体出现了一个大窟窿,但是他们却丝毫没感觉痛,他们怔怔地看着风也似的煤矿负责人和几个安全监督员,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一些人不再跑,而是停下来看着对方,哪里不对劲?
俊蛋儿和三儿不在人群中,他们守护在二后生身边,他们想挡住疯狂拥挤的活着逃命的人和那些丢下身体不知所措疯狂奔跑的灵魂。
但是,他们挡不住,他们的声音不在这个声色世界里,那些疯狂逃窜的灵魂似乎也对他们的存在不予理睬。
堂哥也守在二后生身边,他一直在拍打即将丧失意识睡过去的二后生:“二后生,你醒醒!你可不能睡过去,睡过去你就回不来了。”
声音从防毒面具后面瓮声瓮气地传过来,不是十分真切,好在矿区负责人及时赶到,开通了另外一条逃生通道,被困井下的人员才得以快速撤离。
二后生被抬上地面的时候,三儿的身体已经放在了那间破旧的值班室旁边,有人从旁边捡了一张破烂的化肥口袋盖在三儿的脸上。
初冬的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没有一点生机,不远处光秃秃的山坡死一般的沉寂,脚下是被掏空的地皮,失去生命的人一个个被抬上来,一排排放在那间破烂的值班室的阴凉地。
二后生意识尚存时,他看到了那一排排的身体,之后,他便坠入黑暗、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他从死神那里挣扎着爬回来时,已经是出事后的第五天。
每一具失去灵魂的身体第二天就都被埋在了煤矿后面的山坡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木板墓碑,上面简单地写着逝者的名字,其他情况一概没有。
这个地方,他们兄弟两曾经有一次闲逛来过,看着一座座凌乱的或旧或新的坟头,他们顿生恐惧,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跑回宿舍,从未提起,却合计着赶紧挣够钱就离开这里。
如今一次矿难,又添了不少的新坟,三儿也被安葬在这里,简陋的杨树木板上用红油漆写上了他的官名:李越欢。这个一辈子没用过几次的名字,来这里登记时候,身份证上堂堂正正地写着的名字,这一次写在了这里。
堂哥把二后生后续治疗安排好,便来到这些曾经是兄弟的新坟上,他找到三儿的墓,烧了一刀黄纸,流了一回眼泪,默默地离开。
二后生腰椎骨折、双腿股骨、胫骨骨折,即使保住一条命,也落下了残疾,来了两个孩子,现在只剩下半个人,这怎么向叔叔交代?
要不是他拉引他们来煤矿,穷是穷,但至少不会穷死、不会送了命啊!他追悔莫及。
俊蛋儿倒是不再寂寞,有了三儿的陪伴,两个人整天晃晃悠悠在矿区闲逛,再也不用愁什么,吃不要吃,穿不要穿的,他们觉得原来做鬼也不是那么恐怖的事情,倒是轻松自在了呢。
不过每次到医院看到二哥痛不欲生的样子,三儿都难过,他宁可自己那么痛苦,替下二哥,而让二哥“享受”这做鬼的自由自在的日子。
俊蛋儿说:“你也不要太难过。人都是有命的,死活都不是能自己说了算,该谁死就是谁死,谁也代替不了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