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概是昨日与蒲成一起有些疲累,昨晚竟然意外地好睡,眼睛闭上再睁开时,已快到巳时了。
今日要到青史街的南华阁去,教习小倌们的时间是从巳时开始,到未时结束,依照今日起身的时辰恐怕已经赶不及,我心中有些奇怪,小怜是知道我今日要去南华阁的,依照往日的惯例,他在辰时一刻便会叫我起身,怎么今日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并且连个人影也没有。
直到我自己打水沃面,洗漱完毕,小怜才急冲冲地从前院跑进来。
:“公子,哎呀,公子。”他一边喊,一边手忙脚乱地系着腰带:“今日要晚了。”
我指着廊下竹架上的铜盆:“把水倒了,顺便把你自己的脸也洗一洗,不用捉急。”终究是赶不及的。
小怜跑到竹架边,用手捧起盆中的水润了润脸,又就着衣袖胡乱地擦了两把,睁着一双圆鼓鼓的大眼睛:“怎么能不急啊,南华阁来接你的软轿都抬到前院里了。”
:“那就让他们等一等吧,也不急这一时,进来替我梳头。”我转身进屋,听着他端起铜盆将水倾倒在了院中的银杏树下,又蹬蹬地跑回来。
他进了屋,取过妆台上的木梳,一边替我绾发一边道:“今日都要怪那个阿全,昨晚讲什么不好,偏要说什么挖人心,吃人头的黄龙妖,吓得我昨晚睡不着觉,连带着公子出门的时间都耽误了。”
:“这世上哪里有妖,是你自己想得太多吓到你自己罢了。”我看着铜镜中的小怜道。
镜中的小怜扁扁嘴:“哪里是我想太多,他还说那妖怪就住在京城里,时常化作人的模样,想吃人的时候就化作一阵风,卷进皇城里撺掇着皇帝在菜市口杀人,挖出血淋淋的人心和人头给他吃,他还说他自己就见过那只黄龙妖,长得眼似铜铃,口中全是獠牙,牙缝里还挂着吃了人头后留下的肉渣,化作人的时候喜欢穿紫色的衣服,是极恐怖的,我昨晚睡觉也梦到……”
:“行了。”我打断他的话:“你还不快些,不是说南华阁的人在等着吗。”
小怜怏怏地闭了口,麻利地将我的头发绾好,用银簪定住:“公子,梳好了。”
:“走吧。”我站起身,抖抖衣袍。看来有必要再去敲打敲打那条漏网之鱼。
行到前院时,果见南华阁的轿夫已经等在廊下,轿夫旁边站着一个白衣人,面如冠玉,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与轿夫相谈正欢,不是那姓莫的又是谁。
他远远见到我,立即向轿夫点了点头,回身进了自己的屋子把门掩上。
到南华阁时已是巳时二刻,我先到掌阁余庆那里报了到,说明了一下来迟的原由,才穿过正楼,前往南华阁小倌儿们平日里学习的学堂,名为学堂,其实只是两间大屋子,外面一间稍大,摆着十张简陋的案台,里间则是两张宽大的卧榻和一张大木架,架上放满了盒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用于训练小倌,取悦客人的玩器。
到学堂时,里面已经坐了二十来个十几岁的少年,这些少年并不只是南华阁的,还有旁边宁庭院过来的。他们见我进了门,连忙都闭了嘴,一个个端坐在桌案前,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个个都好似将来要参加会试的学子。
我心中不由感慨:那些真正学堂里正儿八经修习四书五经的世家子,倒还没有这群身陷囹圄,贫寒人家出身的少年对学识更有渴望,这大概就是人的低贱品性——越是容易得到就越不会珍惜。
坐在前排的韵书将黄纸端正地铺在桌案上,轻声道:“公子,今日我们要学什么?”
:“两首咏梅的诗,然后学背部的手法,上次教你们的那套让客人放松的手法可练熟了?”
:“都熟悉了。”少年们答应道。
我再次扫了一眼室内,发现南华阁的青玉居然没有来。每次上课他总是坐在最前面的,而且从来没有缺席,今日难道是有事耽误?还是昨晚的客人没走?
这房中的少年基本都没念过书,有的在进馆之前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掌阁让他们多记一些诗词也是为了取悦那些肚子里有几滴墨水的客人,诗词只要能知道大致的意思,会背出来即可,并不要求会写,我将两首咏梅的诗写在纸上,贴在墙上一句一句教他们念,有想要学写字的就自己准备黄纸和笔墨,照着墙上的诗句临摹。
一个时辰后,他们已记得差不多,我便开始教授他们的手法。
:“韵书,过来。”我指着床榻:“上去趴好,把外衫脱下来。”
韵书嘴唇蠕动了两下,盯着我不动弹。
:“怎么了?上去啊。”我指着床榻再次向他道,只是脱掉外衫,我给他们讲解穴位并教授指法而已,在这条青史街上靠出卖皮肉讨生活的人,实在没有什么好矜持的,今日为了脸面不肯脱掉衣衫,明日就可能因为被扫地出门,沦为更加可悲的暗娼被贩夫走卒压在身下。
在青史街的大小妓馆里,唯有两个人可以择客,一个是微澜阁的彦轩,另一个便是南华阁的余含。
韵书咬了咬唇,松开腰带脱下了外衫,趴到床榻上将里衣掀起,露出自己的后背。
围在床榻前的少年们忽然尽兼惊呼出声,有的甚至捂住了嘴巴,我回头一看,明白了韵书不肯脱衣的原由——他的后背上,是交错的鞭痕,深深浅浅少说也有二十来道,打得重的地方还兀自肿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