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宁又对着这张脸,默不作声地瞧了很久。
久到他终于忍不住,轻轻地,第一次,主动吻了吻墨燃的脸庞。
而后他轻轻挪开墨燃的手臂,坐到床沿,穿上亵裤,又去拿洁白的里衣。那衣衫上有令人遐想无限的折痕褶皱,楚晚宁试着去抚平,但是无济于事。
他只得这样将就着穿上去,并暗自期望不会被死生之巅的人看出任何异样,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去整叠衣襟。
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他。
楚晚宁吓了一跳,虽然表现出来不过是手上动作略微的凝顿。
墨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起了身,抱着他,亲了亲他的耳坠。
“师尊……”
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辈子初次坦诚相见,楚晚宁也就算了,墨燃竟也生出些新婚燕尔般的羞涩与尴尬来,半晌才软糯地道了一声。
“早……”
“早什么,迟极了。”楚晚宁没有回头,自顾自地穿着衣衫。
墨燃倏地笑了,带着浅浅鼻音,而后伸出手,替楚晚宁整理着脖颈间挂着的吊坠。
“这个驱寒的,要贴身放着,不然没有效用的。”
楚晚宁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他。
昨晚欢爱时就觉得墨燃脖颈间系了个什么,但那时候神迷目眩,不曾多瞧,这个时候仔细一看,竟是一枚和自己成对的龙血晶吊坠。
“你……”楚晚宁一怔,“你在儒风门的时候,不是说,这个吊坠只有最后一个了么?怎么——”
他倏地闭嘴了。
因为看到墨燃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梨涡融融,目光柔软。
他陡然明白了墨燃那时的私心,忽然就有些燥热,把脸转了开去,闷闷地不再说话,只埋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裳。
“早些回去吧。”最后,看也不敢看墨燃,只道,“再晚怕是会被人瞧出些什么来。”
墨燃驯顺道:“都听师尊的。”
但静了须臾,却忽又野心不死,热血不凉。拉过穿好了靴子准备站起来的楚晚宁,凑过去,嘴chún轻柔地在他chún上亲了亲。
“别生气,回去就得忍着了,我是想留着惦念的。”墨燃笑着,指尖点上楚晚宁正欲说话的chún,“师尊,你真好。”
因着这一句你真好,直到走回山门前,楚晚宁都还有些恍惚。
他觉得好的不是自己,而是墨燃。
这个年轻男人英俊,温柔,专注地爱着自己,有时候甚至会让楚晚宁觉得很不真实,觉得这个人太完美了,怎么能属于这么木讷的自己。
属于连句像样的情话都不会讲的自己。
可是墨燃凝视着他的时候,神情是那样认真,没有半分虚假,墨燃亲吻他的时候,是那么动情,呼吸都好像由着楚晚宁来掌控,一切都交给了他。
哪怕自己昨晚的举止笨拙,言语枯燥,有时还走神……
但墨燃并不觉得扫兴,清晨醒来,还愿意吻着他的嘴chún,说,你真好。
“……”
“师尊。”
“嗯?”
蓦地回过神来,却瞧见红sè的海棠花结界之下,墨燃笑着朝他招手:“去哪里?往这边走啊,那边是红莲水榭,我们先去孟婆堂吃点饭,你再回去吧。”
孟婆堂里,墨燃还是坐在他面前,但周围人来人往,喧闹聒噪,他们反倒不如往日那般自若,低着头吃着碗盏中的食物。
那群爱拿楚晚宁打赌的弟子们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今日玉衡长老怎的不和墨师兄说话?”
“不但不说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呢。”
“好奇怪,墨师兄也不给玉衡长老夹菜了,平时不是挺巴结的么……他们怎么了啊,吵架了?”
“……你和你师尊吵完架之后还会继续坐一桌吗?”
“哈哈,说的也是。”
正交头接耳着,忽见楚晚宁站起来,又端着碗去给自己添了点粥,中途白衣飘飘经过他们身边,那群好事之徒便都不说话了,埋头乖乖啃着包子馒头。
等楚晚宁坐回去之后,他们便又硕鼠般窸窸窣窣讨论开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玉衡长老今天有点奇怪。”
立时有人点头:“有!就是说不出哪里奇怪,好像是衣服?”
五六双眼睛偷偷瞄了半天,忽然有个小弟子啧了一声,说道:“好像太皱了些,没平时那么一丝不苟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发现确实如此,但谁都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嘀咕了半天,都觉得玉衡长老昨晚应当又去后山禁地除了些邪祟,补了些小天漏之类的。
这些弟子佩服他,仰望他,最多也只会觉得他有趣,但从没有谁会真正把他当做一个有血有肉,有欲望的人来看待,所以哪怕墨燃与楚晚宁做的并不是那么不留痕迹,哪怕有很多端倪显露出来,他们也并没有留心,没有注意。
当一个人被众人抬上神坛,那么他就只能不开口,不动作,断情绝欲,清清冷冷,否则棋差一步,都是错的。
所以后来,当墨微雨与楚晚宁的感情公之于天下后,许多人都觉得自己的神祇坍塌了,觉得愤怒觉得恶心觉得匪夷所思觉得不能接受。
但他们都忘了,把一个人架在高处顶礼膜拜,bī迫他每一步都按着众人的期待去走,bī迫他从头到脚都为了众人的诉求而活,不允许他生出半点私欲,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残忍、且qiáng人所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