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我”韩真害怕地摇摇头,随即转头望向罗腾久。
“罗大爷,我爹去世才过百日,尸骨未寒,怎能要我出嫁披上嫁裳”她又慌又急的说道。
“你别想得那么美。只不过是冒牌货,又不是真嫁,操什么心况且,到了靳府,没人知道你是真的假的,反正都是少夫人,绝对少不了吃香喝辣的日子。你不好好把握,还笨得直想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往外推”骆直嗤笑一声。心里有一丝的不舍和遗憾,本来打算向老大将她讨来,好好疼爱一番,看情形,是没有希望吃到了,只是白白便宜了靳硕南那臭小子。
“那么原来的新娘呢”韩真不死心地追问。
“死了。”罗腾久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说的是一只刚被捏死的蝼蚁。
“但是,即使能骗过新郎那方,归宁那日也会被新娘的家人识破呀”
“放心,那新娘无父无母,唯一的亲人,只剩一个哥哥。可喜的是,那名亲人已经让咱们兄弟一起和他妹妹送下了黄泉,一家子团圆去了。”冷酷血腥的话,罗腾久说来仿佛在谈天气一般,毫不在乎的语气,更沁出一股嗜血的气氛。
韩真不停地喘息着,无助地看着罗腾久一口又一口的喝酒。
这一去,肯定是连她的清白也要一并葬送掉。当新罗山寨的内应,值不值得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下意识的,她再度抚摸着右手腕上的白色绷带。
布条底下的伤,还疼着哪。
咬着没有血色的下唇思考一会儿,她抬起头下定决心说道:“好,我答应,但是,我要带娘一起走。”韩真大胆的押注,向罗腾久讨价还价。
“不,你娘不准离开山寨一步。”罗腾久看也没看她一眼,从杯沿缓缓吐出冰冷的拒绝。
韩真大骇。“我已经答应要去靳府当内应,为什么不能带走我娘”她激动地叫道。
“我没有那么笨。既然想要你乖乖听话,手中一定要握个筹码。否则,难保你哪天出卖了我,我岂不是找不到债主讨债”罗腾久唇边扯出没有笑意的笑痕。
韩真失望恐惧的闭上眼,暗恼自己忘了罗腾久多疑的天性,他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她怎能留下娘一个人,面对这一大窝毫无人性的野兽
“可是,万一你们对我娘不利呢”韩真说什么也不能将娘留在这儿。
“你爹是个秀才,那么你娘多多少少也识字吧”罗腾久将壮硕的身子向椅背舒适的一靠。
“我娘识字。”韩真愣愣的回答。
“那好办元子奎和小伍会和你保持联络,我会叫他们转交你娘的书信,证明你娘没事,这总可以吧”罗腾久跷起脚来,脸上毫无一丝不耐烦,相反的,还露出一抹笑容。
那抹笑,有些阴狠,有些莫测高深,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奎哥和小伍”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她浮飞的心有了一些安定。在这充满歹人恶匪的寨子里,至少还有元子奎和小伍能让她信任。
韩真挣扎了又挣扎,才说:“我想和我娘商量一下。”
“没得商量”他冷酷的一口回绝。
“为什么”韩真骇然抬头,一脸死白的瞪着罗腾久。
“你得立即走,不然花轿延误时辰太久,靳府那边会起疑的。我们必须把握时辰马上上路。”
“可是可是什么都没准备,怎么假扮新娘还有还有”韩真颤着声音,竭力提出拖延时间的理由,她一定要见娘亲一面。
“骆直”他大喝一声,站在门口的骆直吓了好大一跳。
“我没走远哪,老大”骆直畏缩地吞吞口水,定定神后才走进大厅里。
“马上派人盯着韩夫人,不准她出门一步。还有,让人把那件嫁裳洗一洗拿来,马上给她穿上。快点,要赶在靳硕南带人来到山脚前,将这个新娘子送到山脚下猎户的草屋去。”
“是,是。”骆直接到命令,立即飞奔出去张罗。
“罗大爷,我求你,我求你,让我见我娘一面我不能就这样离开”韩真心一慌,上前扯住罗腾久的袖子,双膝向下一屈。
“烦”从没什么心思怜香惜玉的罗腾久,虎掌一挥,便将韩真甩得老远。
“啊”韩真被摔得头昏眼花,左手甚至为了撑住身子,再度扯裂伤口,温热的血液渐渐渗出厚厚的布料。
韩真忍着左手腕的剧疼,依旧不死心的再度爬向掌握她们母女命运的山寨头子,苦苦哀求。“求求你,不要这么狠心,让我离开前,再见我娘一面。”
罗腾久弯下身子,大掌抬起韩真的下巴。“不要再求了,我对女人的眼泪一向很反感,你再掉一滴泪,我会让你连你娘的一封信都收不到。”语气里,没有一丝心软。
韩真收住了泪,绝望的缓缓垂下手,双眼变得空茫。
与娘亲相依为命的联系,已经被眼前这个泯绝善心的恶人狠狠斩断了。
不知道爹在天之灵,晓不晓得他当年的一时心软救错祸害,为她们母女埋下了怎样的磨难祸根
满意的见她不再说话,罗腾久放开她蹲了下来。“到了靳府后,放机灵点,好好为我收集情报。记住,在靳小子面前,别说漏了身份,山脚下的猎户夫妇,是寨子里的眼线,他们会掩护你,你可别搞砸,否则,我会要小元和小伍去通知你回来收尸”说完,罗腾久站了起来迳自离去。
韩真跪坐在地上,无助哭泣着,为自己微薄如蝼蚁的力量,无法与命运抗衡而无声哭泣。
“娘我没办法了。怎么办娘”握着血迹斑斑的腕伤,她心碎低语。
不久前才答应娘的誓言,就要守不住了。
锥痛人心的血誓,要她就这么抛弃吗
韩真迅速被押到山脚下,五位送她出山寨的人与一对眼神精明的猎户夫妇接头以后,便将她留下,默不作声地快速离去。
猎户到屋外等着靳府的人,留下猎户妻子陪着韩真。
“奇怪,这件嫁裳好像不太干净。”韩真心不在焉地坐在床沿,手指头轻轻在裙摆上拂拭一大片隐隐约约、不甚明显的红褐印子。
“咦我已经仔细清洗过了呀。怎么还有痕迹”猎户妻子皱眉看着她的红嫁衣。
“洗过什么”韩真迳自低头抚着衣角,不设防地问道。
“你不知道难怪你穿得住这件嫁裳。”猎户妻子侧头不解地看她,然后才有些恍然。
“我应该知道什么和我身上的嫁裳又有什么关系”终于,韩真抬起苍白的
小脸察觉到她脸上极不自然的气色。
“这件嫁衣呃”猎户妻子欲言又止的,犹豫着该不该开口。
韩真凝视着怪异的污渍。
“算了,不管衣服了,我先告诉你,你现在的名字要叫林”
“这个印子是什么”心头莫名一颤,韩真打断猎户妻子的话,浑身开始冷起来,仿佛有无数的冷风从身旁拂过。
“你还是别知道的好。”猎户妻子小小声的回答。
灵光飞快闪过,韩真心头轰然一震,想起在山寨时,罗腾久亲口告诉她的话:原来的新嫁娘
死了
韩真全身剧烈地发颤,双眼空茫地死盯住身上的嫁衣。
“这印子这印子是血是血对不对”她的音调颤抖走音,无法抗拒一波又一波的反胃和冷意袭上整个身子。
“别管那些了你先听我说,你冒充的身份叫林”猎户妻子挥挥手。
“不我不穿我不要穿”韩真开始扯开一身红得像血的喜服。
死去新嫁娘的冤气,仿佛附在衣裳上,紧紧地缠上她,诉说着怨恨不甘,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越是扯,衣服就缠着她越紧。
“不要我不要穿这嫁衣”她狂乱地想脱下身上的嫁衣。
“喂,你做什么人家靳家就快要到了,你不要在这时发疯,要是露了马脚,你十条命赔不起老大也就算了,我和我家那口子可不想陪你死。”猎户妻子发觉韩真不对劲的举止,马上跳过去,两条长年劳动的膀子有力地压制住她,不让她扯乱一身的嫁服。
“放开我放开我”韩真濒临崩溃的发出狂喊,整个人疯狂的想挣脱禁锢。
血腥的冤魂正在凄厉地向她不甘的哭诉,不甘她幸福又羞怯的待嫁喜悦,就这样莫名的烟消云散。
韩真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持续尖叫,一声惊人的撞门声,却仍撞不进她茫然涣散的心绪里。
下一瞬,她从猎户妻子的手里给移到另一个暖热炽人的怀里。
“静下来,别叫了”一声怒喝猛然在头顶爆出,震回她一丝心神。
一双像黑曜石般慑人的眼睛,出现在她眼前。
这双眼蓄积冷硬如石的强大力量,让她忍不住向他求救。
“救命”韩真伸出手,来不及碰触到那双眼,便沉坠入无底的黑暗里。
第二章
靳硕南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昏倒在他怀里的女子。
猎户瞧不透他的思绪,暗地里冷汗直冒。“靳爷,这姑娘是不是您的媳妇”
罗老大和他事先串通,要他骗靳硕南说他在打猎途中救了靳硕南的媳妇。才正高兴靳硕南信了,没料到他一脚刚到,房内就出乱子,听见那个安排的假新娘,像是着了魔似的胡乱喊叫。
“今日整个新罗镇只有我靳府娶妻,不是我大哥的,那是谁的”和靳硕南有着相似脸形的靳驭北,轻轻嗤了一声。稍微稚气的脸上虽冷,犹冷不过兄长靳硕南浑身散发冷硬迫人的气息,反倒有丝游戏人间的闲散。
“她怎么了”靳硕南修长的指尖抚上怀里沉睡中仍然不安的容颜,手底下蕴藏似有若无的怜惜。
“大概大概是惊吓过度吧。”猎户妻子半真半假的回答。这女子刚刚的确是被吓坏了。
“驭北,带人去处理其他罹难者。”山脚下,又染血了。这让靳硕南的心头浮起一股浓浓的厌恶感。
“是,大哥。”靳驭北立即带了手下出去善后。
“她还有没有什么随身物品”靳硕南将韩真拦腰抱起。这女人怎么这么轻他对这个发现皱起了眉。
“没有了,都被打劫光了。”猎户妻子摇摇头。
“是吗”他顿了一下,垂下视线凝在怀里女人的手腕。“她手腕上的伤怎么来的”白色的布巾缠缚在纤细的皓腕上,显得有些刺眼。
猎户妻子愣了一下。“呃,是、是被山贼弄伤的。”手腕有伤罗老大怎么没告诉她她冷汗涔涔地想道。
“小嫂子包扎的”
“是、是的。”猎户妻子答得有些结巴。
“小嫂子多谢了,改日靳府会奉上百金相酬。”靳硕南微微点头,便抱着韩真出去,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靳爷不用客气。”她恭恭敬敬地低头送人出门。靳硕南像是信了她的说辞,没再追问,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个靳硕南,没有罗老大说的那么精明、可怕、难以对付嘛随随便便就上钩了,临走前竟然什么也没问。
要不然,就是那个姑娘的尖叫,扰乱了他的判断力。那么,靳硕南是相信了这个假新娘的身份了。
“看来,是罗老大高估靳硕南了。”猎户有些不以为然的嗤声道。
“糟了”他妻子在一旁收拾,倏然手一顿,叫了一声。
“什么糟了人都被接走了,再来就不干咱们的事啦。”猎户一脸不耐。
“不是啊我刚刚才想起来,我忘了告诉韩姑娘那个假新娘的名字。”妻子满面的忧惧。
“那那那假新娘一醒来,如果说不出自己的名字,不就马上穿帮了”猎户张口结舌,顿时感到晴天霹雳。
“相公,怎么办”妇人慌张地抓住猎户的袖子。
“怎么那么粗心大意这回肯定留下破绽了。”完了,完了,要是罗老大知道他们把事情搞砸,肯定会提着大刀杀下山来,将他们夫妻俩砍成十八段
“我本来正要告诉她,怎么知道她突然发疯大叫”猎户的妻子懊恼不已。
“唉呀出了差错,咱们命都要没了。”猎户抓抓头,早知道就不要昧着良心,和山贼作勾当。
“怎么办哪”
“要命的话,细软赶紧收一收,连夜逃吧”猎户边说边动手开始收拾包袱。
“那,罗老大答应给咱们的银子”妇人小声嗫嚅道。
“银子有钱没命花不如去换冥纸算了”猎户耐不住性子,大吼起来。
这女人,什么关头了,还想着银子
由于新娘在送嫁途中遭逢变故的理由,靳府喜事暂停,并且顺延十日。
靳驭北代兄出面向宾客一一道歉解释,不久后,原本宾客满堂、热闹滚滚的府邸慢慢清静下来。
待客人全走光后,靳驭北便举步向内院走去。
“大哥,客人全送完了。”进了房门后,靳驭北轻声说道。
“嗯。”靳硕南召来满脸白胡的柳大夫,正在房里为仍然陷入昏睡的韩真诊治。
柳盛言生性正直,对靳家非常忠心,从年轻时,便受雇为靳家专属大夫,至今四十余年。
柳盛言虽为大夫,可是靳家两兄弟皆是由他接生,从小看着两个小伙子长大,靳家兄弟也几乎将柳大夫看成靳家的一份子,靳父和靳母在八年前不幸在新罗山下丧生后,柳盛言更成为当时年仅十五的靳硕南足够独立持家前,可以商量倚重的父执辈亲信。
柳盛言观察力强,头脑清晰,靳家上代老爷和上上代老爷都曾想聘请柳盛言担任商行要职,却被柳盛言以志不在商而坚辞婉拒,甘愿做个小小的靳府大夫。
不是他清高,而是因为靳家人一个比一个健康,一年难得生病几回。
只要聪明一点的,当然要选择当个凉到抓苍蝇消遣的闲差。靳家生意做得那么大,头壳坏去了才会去接那肯定忙死人的职位。
“怎么样”靳硕南见柳盛言从床边站起来,开口询问。
“女娃儿曾受到不小惊吓,体内气息很紊乱。我给她开几帖镇定安神的处方。”
“她真的受惊吓”靳硕南有些讶异。
他记得她当时恐惧狂乱的眼神,但他一直以为她是装出来的,以配合她惨遭不幸的新娘角色。
“她没练过武,气血乱成这样,普通人是装不出来的。至于手腕上的伤”柳盛言捋了捋白须,小心翼翼地挑开她手腕上渗血的布条。
“如何”靳硕南垂眼探瞧着。
“伤口被利器所割。不过,是旧伤,糟的是又裂开,伤口大概会留下疤痕。”
“旧伤多久以前的旧伤”靳硕南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孩的左手腕被解开布条后,露出的狰狞伤口。
看着看着,他的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抚上她手腕的内侧。
“大约十多天前。”
“十多天前这么深的伤口,肯定是会留下疤了”靳硕南的语气中有些怜惜。
洁净无瑕的细白手腕,竟要被刻上一道丑陋的记号。
“这伤不像刀伤,倒像是被剪子之类用力划开,而且力道非常的狠。还好筋骨损伤不严重,否则女娃儿的手就废了。”柳盛言观察一会儿后说道。
“用剪刀把皮肉划开她身上曾发生什么事这么惨烈”靳驭北闻言,啧啧有声地摇头。
靳硕南心里泛出好奇,这个女子究竟遇上什么事带伤的手腕、恐惧的眼神,在她身上全成了一道谜。
“没想到,罗腾久那个贼头,竟然这么神通广大,送还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假新娘回来。”靳硕南抬起她的手腕研究一会儿后,唇畔倏地绽出一抹涵义颇深的笑容。
“假新娘”柳大夫和靳驭北全都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