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起菀雪的衣角,她站在车辕上,五官精致,眉心的红痣就像燃烧的火焰,眼睛里是不容错识冷漠。在往后的漫长岁月里,宇文泰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边缘,唯独这一次带给他永远无法磨灭的耻辱和印记。他额头的汗水密密麻麻,颈间是一条冰凉的蛇,大动脉几乎能够感觉到蛇的牙齿,血液喷涌至头部,他觉得难以呼吸,部下们和小女孩现在僵持不下,但是他只想赶快脱离现在的状况,几乎羞愧致死,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含含糊糊地吐出几个字:“你们,都退下。”
宇文泰的部下面面相觑,然后一步一步后退,收了刀,敛了身影,瞬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都是血腥味,菀雪跳下马车一个一个检查是否还有活口,但是上天并没有垂怜他们。所有人都是一刀毙命,干净利落。后面一辆马车还在滴答滴答地滴着血,菀雪掀开车帘,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丫鬟婆子,书仪的胸口是一个大洞,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无一例外,没有活口。
菀雪的眼睛染上了血色,重新回到马车上,她的鞋子、衣服、手上都沾染了鲜血,就像从地狱而来。她看向宇文泰,声音平静无波:“你会驾车吗?”
宇文泰僵着脖子,轻微地点头。
菀雪拿起马鞭递给他:“你赶车吧,送我们回城。”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容不得宇文泰有任何的反抗,他接过马鞭,轻轻挥动,已经吓得两股战战的马才缓缓地往前。菀雪一动不动地盯着宇文泰,生怕他有任何的诡计。慢慢地下了山,离广州城的城墙越来越近,菀雪叫了一声:“停下。”
宇文泰拉了拉缰绳,菀雪踢了他一脚:“你下车。”
宇文泰正准备下车,菀雪却突然伸出手拉掉了他脸上的面巾,一个白面无须的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眼睛深邃,鼻梁高挺,棱角分明,是异族男子的容貌。那张脸分明稚气未脱,让人难以想象刚刚就是他下命令几乎屠尽了所有人。菀雪从上到下看了看他,要把他的容貌记进脑海里:“你下车,等我进了城,红丫头自会离开,你不要妄想伤害红丫头,要知道,这里不止它一条蛇。”菀雪从他手里拿过缰绳和马鞭,脸绷得紧紧的,粉嫩的红唇缓缓吐出:“还有,我记住你了,他日,你就不会这么好运了。”
宇文泰身子不敢动,动作滑稽地爬下车,看着那辆马车扬尘而去,明明应该是不会赶车的小孩,看了一路竟然有模有样,果然天资聪颖。直到那辆马车进了城池,颈间的红蛇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飞身跃起直接跌落在草丛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宇文泰的刀已经扬起,但是他的动作没有红蛇的动作快,此刻,只能双眼通红的看向马车的方向。今日受的辱,他日定然一分一毫都要取回来。
突然,已经消失的黑衣人从山林中跑了出来,那动作甚是滑稽,一碰一跳的,哪有半点训练有素的杀伐之气,然后,就听见他们大声叫:“蛇,好多蛇。”那群黑衣人撒丫子跑向宇文泰,宇文泰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直到所有的黑衣人跑到自己的面前,宇文泰才看清楚不远处的蛇,成百上千条蛇,赤橙黄绿青蓝紫,形态各异,但是每条蛇都张着大嘴,吐着信子。瞬间,宇文泰浑身鸡皮疙瘩就起来了,他也想拔腿就跑,但是,少年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样。
率先跑过来的一个黑衣人看见他像一根木头杵在那里,以为他吓傻了,赶紧抓住他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宇文泰被带了一个趔趄。他们跑得很快,后面是毫无素养的尖叫,宇文泰的脚踏在地上就像踩在云端,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想跑到天涯,跑到海角,跑到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今天,真是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