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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开到荼蘼 > 三、莲子苦堪梨儿酸

三、莲子苦堪梨儿酸

妳说的不假,她确是我与羌族人所生,但我何尝不是羌人种紧抱着那娃儿,董韡越说是越发的委屈愤慨,这可是他的小孙女儿,与自个儿一般的女娃,他竟也狠得下杀心

我也是他与那低贱的羌人所生的杂种,怎的他就不杀我她将孩子摆到了榻上,深怕自己误伤了娃儿,身子不知哪来的气力,挺了起身,兀自立在床头继而道:最好他便将我也杀了,我一家子人都让他给折了,他倒好,留得我一条命求死不得,现又不准我留着我闺女儿他惜他的女儿,我便惜不得我的

一双银眸淡淡泛起血丝,她再顾不得自己一把身命是何等孱弱,嘴里胡乱喊着的,不是胡话,是她碎去的一地慈母心。一个孩子为保命送了人、一个随着父亲去了,于下这个没了父亲当是受怜,却是福星不担待、上天不垂怜的要让她亲祖父给害了

不成,她忍不得,一下子三个全没有了,叫她这个做娘的怎幺捨得平平都是父母身,怎的他便如此残忍近乎冷血她董韡一直以来哪里受过甚幺委屈幼时让人宠着;嫁人虽几经波折,总归是自己挑的。如今三个孩子都留不得,她怎幺可能甚幺都不说便让它过去了

董韡房里的震动,闹的附近厢房的僕婢们都起了身,急急给大人、夫人去报了信。

王夫人离得董韡最是近,故而早早的便到了董韡房中,见了歇斯底里的董韡

,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这两日里躺卧在榻、身子弱甚的董韡,今儿却似着了魔般的发狂,将房中的一器一物通通杂了个粉碎,雷霆大作、势如暴雨。

好在歇在萧夫人房里的董卓不一会儿便带着夫人赶到,见状也只有傻了眼的份儿。光光听闻董韡念在口里的那些话,便让他心生酸楚。青叶伶俐,趁着小姐搁下小小姐的空档,将娃儿一把抱了出,怕大的疯魔给伤了小的。

现下董卓、夫人仨相视,不知该怎幺拿主意。见青叶惴惴捧着小娃儿立在房门旁,那娃儿许是让里头董韡大呼小叫的声响给惊着了,一阵大哭,到底两位夫人心肠软得,王氏给接了过孩子哄在心窝、萧氏轻拍着那娃儿,诚如旧时哄着韡儿那孩子一般。

此景看得董卓不禁心下一愣,恍惚间明了甚幺似的,思起那被自个儿料理了的羌人和那与韡儿所生的儿,再想到眼前这个,算起都是自己的外孙可羌人如今最为汉廷所忌惮,且看着一波波西羌人都让其他将领给除了不少,即使今日他留了那冤孽兀伦一条命、保了女儿和外孙一家,来日让人诬陷告了个包庇乱党,后果可不是今日得以揣测的这般简单

韡儿啊,休再伤神了,阿爹心疼、阿爹心疼呀不等多想,董卓登即踏进房里,两位夫人亦跟进。他不敢擅自上前一把捉住董韡,深怕使劲太过会伤了闺女儿筋骨,只敢在丈外如此说道,面上愁容万千。

董韡的悲怆早已到了极点,她几乎倾尽一身之力的咒着董卓的不是,听得三位长辈是又气又心疼,见入了内室的董卓,她劈头就骂:不要过来你这个冷血无情的老屠夫她瞋目气颤颤的瞪着董卓,指着他鼻子就是大嚷:害死了我娘、又害了我儿我夫,如今还想杀我稚女,我董韡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句,说到了董卓点儿上,不由得他心底即闻即扬起好大的风浪,然而面对着最宠溺的闺女儿,董卓忍怒不发,只厉着一张铁青的脸道:阿爹可不是这幺教你的,瞧你如此不分轻重,定是那羌人浑教你好些

我就是学足了那些个鄙人的臭腔调,你既想要了我一家性命,不如现在便一刀给我个痛快也让我好早点到那边和兀伦、和尔玛相聚

语毕,在场众人无不譁然,这话儿比前些重上几分,给董卓赏了沉沉一巴掌,他着实也再难拉下脸来,前头闷着堵着得一口气全给迸发出来,大斥董韡:妳真以为我不敢杀她他一把将王夫人手中的小孙女儿强抢到怀里,死死捺着,王夫人拦阻不及,反而吃了董卓一脚跌落在地。

董卓冷着眸子、强着嗓子直嚷嚷:妳要再这般胡闹,我现在就杀了她那目光森冷,堪比纵横沙场时,把敌命当草芥的铁面将军,教人后怕。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大大惊歎了声,接着便再没声响,大家明白,董大人动气可是动真格的了,连着董韡也不曾看过阿爹此态。

长成的几十年来,阿爹对着她,只有哄、只有疼,打骂这事儿是断不会出现于董府的,今朝却一会子让她伤透了一颗心。不仅杀去了她最亲爱的丈夫以及两人的骨肉,拿着自己的小孙女儿的生死嚷嚷,让人寒心。

原来,这才是阿爹的样子。那些个武夫眼里的董大人。

事及此,董韡被惊的人都醒了七分,她双腿一软,整个人给瘫了毯上。实也无甚可求了,能说的她使尽吃奶的力气便具给说完,想着被阿爹死死拽在怀里的女儿,泪水即又止不住的流下。

恢复了神智的董韡哭着嗓子,以种近乎苦求的声音向董卓道:别为难我儿求你了阿爹女儿残得一身命,要杀要剐,悉由阿爹处置,只求阿爹高抬贵手放过我儿

那小娃儿许是给扯着多时,身腹闷痛,开始啼哭。两位姨娘见状,王氏赶紧将小孙女儿自董卓手里抱回,而萧氏相当识趣的趋了董卓旁去、劝抚再三。众僕婢们风向看得準,见姨太太们劝得了董大人,疾疾收拾起来,好似方才一切全然不曾发生过。

三人一走,青叶自去扶了董韡回到床榻,待到下人们打理妥当了、一切尘埃落定,正巧奶娘自方才抱走孩子的王夫人那儿领回娃儿后,入了内室,让董韡再捧了孩子上榻去哄着。

瞅着这小小娃儿,她是满腹心喜掺杂着大半心酸,若是注定她是大不成的命,何以老天还让董韡将她产下mǔ_zǐ情分当真如此的短暂她若不吵不闹,阿爹必不把她这余下唯一的孩子放在眼里,兴许还直接找天夜里便给这娃儿一个了断。

可即使她闹了吵了,也未必阿爹就吃了她那套。看看方才便是很好的例子,他像是个无事人一般,挟持着这娃娃,他知她要紧着这个小女儿,才出此策借以要胁自己。

董韡明白,事已至此,自己与阿爹算是撕破了脸。或许他看在自己是董家惟一子嗣的份上,她分毫都不会再受损伤,可这娃儿不同。她的女儿可不是他的女儿,与他勉强算不得干係的。孙儿又如何尔玛照样跟着他父亲去了,也不见董卓蹙过一次半次眉头,若再论到这小女娃,岂可有意料之外的事

着素衣而至,一生也似这素明白灿的美好。

素明白灿便唤妳白儿了纤纤玉指轻轻挠着娃娃的腮帮子,惹得熟睡的娃娃搔痒鼓动,俨然一副慈母育儿的样子,遥想当年提禰布皆、尔玛,皆是她这样一手一个哄过来的。

如今,想来是不可能的了。

事情了尽,匆匆过了半月,董卓与董韡之间的矛盾依旧未曾消弭。

董卓惦记着闺女儿,也明白那日自己所为的确大伤妮子的一颗孺暮之心,深怕再轻言易举,又会坏了fù_nǚ两的感情。那羌族留下的孽女想来也是可怜,生为女子而无父,若给留下一条小命,将来不知该何以立足。

他董家是不会与罪人之后有所瓜葛的,即便他心软留了她,为着女儿前途细细打算,也仅有送走孩子的这条路能选,保得董家与女儿清白。

如此一来,失怙的一介女流,你说能成什幺气候

而董韡这儿,依然无法忘怀当日夜里,董卓是如何大嗓门的恶言相向,恨只恨自己终究天真太过,投奔本家前,不曾想过其中利弊,一味的不愿继续苦着日子下去,这才累了兀伦及尔玛为自己惨死、提禰布皆早早在异地生活。

她日思夜想,便是要找出个万全之策,保得这yòu_nǚ周全。哪怕撩了自己进去,也是值得,毕竟在她眼睛里还看得见的,就只这个孩子了,她与兀伦的孩子。

又是一夜难眠,董卓独自来到中堂,命着下人给端上糕点几碟、再来浓酥酥的一壶酥酪,正对了一个夜里失眠的父亲,咕噜叫唤的脾胃。

他吃着正香,却不由得想起女儿出走前的日子。

那些个他俩仍然亲暱的好日子,只要他fù_nǚ两合心,便仿佛尔娅依然在。就是如此想着,故他对于韡儿,一宠便是十几二十年。

过往,这小妮子是多幺依赖自己,晚上偶有天边几道雷响,总让她小女儿家心惊胆跳,嚷嚷着要和姨娘、阿爹挤一床睡;夜半无眠可寻的乐子就更多了,赖着阿爹带她去散心走走、吹吹凉风,回了房里不一会儿便睡了,多好。更常的是与阿爹偷偷吃上一碟桂花糕,趁着姨娘睡着,fù_nǚ两不怕让人念叨这、念叨那。

都过去了,这个娃儿,如今已然长大,做了他人的母亲,也懂得保护亲子了,诚如当年求着自己舍母保子的尔娅

你们母女俩,就一个样子,叫为夫怎能不屈服唉他临着栏杆,朝着武苑的方向望去,见天顶一轮明月皎洁挂着,耐人寻味。

阿爹

月色洒下一地,董卓以为自己是听岔了,回头一看,却见一身穿得一身素的董韡正在长廊与中堂的交会处,一脸如同以往的娇俏倩丽。

韡儿,夜深了,怎的妳仍不睡董卓不敢走近,只是待在原地,两人之间的矛盾尚未说开,他做甚都觉得搁手。

阿爹韡儿知错了只见董韡忽地便跪下身来,膝头在地上磕出好大声响,眼泪瞬间便滑下脸庞道:韡儿真真错的离谱,爹爹别因韡儿气坏了身子

闻言,董卓哪里顾得矛盾不矛盾,闺女儿磕破膝盖心疼都来不及了,遑论让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他赶紧将董韡拉起身扶了入一旁的坐榻上,满心是酸楚的喜悦,觉着日子是总算云开月明了。

阿爹的心肝儿啊,阿爹这般对妳,妳肯定吓坏了,不说了不说了,以后不说了

就像她幼时失了得意,总找他惜惜,董卓不可能置这惟一的女儿不理太久的。

董韡明白,此一让步说是妥协也算是了了自己于fù_nǚ情分上的心愿,阿爹最是疼爱自己,如若临走前让他抱着遗憾便是大大的不孝,趁着最后此番,将前嫌尽释,也才走的开脚

阿爹女儿不孝,做了这许多伤了阿爹心口子的事儿,阿爹、阿爹还愿让女儿回来她又给跪了下身子,泪溼着一双银眸道,董卓不愿闺女儿独自跪着地疼,遂也一块儿长跪着,将董韡拽怀里轻轻抚着背脊。

董韡开始娓娓细述着从前种种,以及阿爹给她的好处,听得董卓心中顿觉快意大作,相当欣慰这娃儿,的确懂得父母心的为难了。

他不愿闺女儿再再如此哭下去,身子一抽一抽的换不过气,总是不好,想着要抽开这娃儿的身、给扶了起身时,却见她嘴角竟开始汨汨出血

韡儿韡儿韡儿,你这是怎幺了他惊慌失措,见着女儿上下无外伤,只那身子又给瘫软大半倒入自己怀里。

敢情方才身子的颤抖,不是啜泣的抽动,而是中毒所致的抽搐。

如此下去当是不成的,连忙叫醒僕婢们,遣了康泰去寻街口的张大夫、让红花唤了两房侧室来。自己则是小心翼翼的捧着董韡进入偏间,深怕一个不小心,娃儿就如同陶瓷做的偶,碰了即碎。

阿爹阿爹不必、不必叫大夫,是女儿甘愿的她吃力的伸手拉了住正要起身离开、吩咐众人的董卓,这使得董卓不得不回头,守着董韡。

阿爹女儿不孝、行事不顾头尾,做错了好些事,声名都败坏了如今以死才得以报了阿爹的养育之恩不连累阿爹的好名声字句艰难的董韡仍是一字不差的将脑中盘算已久的话语,一一说尽,她血泪尽出的样子,让董卓不禁为之鼻酸。

女儿将要走了阿爹能否能否替女儿将一件事做了被董卓抓住的那只小手苍白如槁,她渴求的望着董卓。

董卓不愿意闺女儿有什幺遗憾,遂迅速点了点头,做首肯道:什幺阿爹都愿意,妳说

闻言,原先不断发颤、抽搐着的董韡这才缓下了身子,用尽最后气力般的说:韡儿的孩子将要和韡儿一样,做个没娘亲的娃儿了阿爹能否替韡儿好好、好好带大她

既韡儿活不成了便让她代替韡儿陪伴、陪伴阿爹余生,可好

乱了主意的董卓哪里有说不的份连忙点头答好,两方姨太太这会儿也来了,哭红了一屋子人的鼻子,尤以董卓那一口一个韡儿,让听者最是不捨。

莫哭啦阿爹见着董韡益发扭曲的面容、话音已难以辨识,董卓只得低下头去,仔细给听清了闺女儿最终想交代些什幺。

此时的董韡不仅口鼻,乃至眼目、耳窝皆然汨血、已入膏肓。一旁的张大夫,人是找来了,不过看了一眼便要董府节哀,说是哪怕大罗神仙下凡,这姑娘也救不得了

就就唤董白,让她来日长大、千万做个清白人

火轮子缓缓浮升、芳草花蕊舒展新生,远边山海之象烧得连绵千里的火云是彻晴彻朗的好兆头。

然而这董府前夜里,倒似南柯一梦,大戏做完,日子依然得过。

日子在走、生者徒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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