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这个顾虑,那幺起码也留一个,他也才不负做为一个父亲的职责。
那幺这个孩子要活,又该怎幺办託孤,能够託给谁旧时的老友,悉数都投了董卓帐下了,是断不能承担。思来想去,他想起了那时,与自己曾经至交甚密的他,吕良。
那个不情不愿成全了董韡与他,回家接了家业的吕良。
几年前听人说过,吕家的独子娶了地方黄家的闺女,至今只出四女,一子难求,若此时将提禰布皆送去,岂不正好也替他解了燃眉之急
是而,夫妇俩一打定主意的隔天,登即朝吕家赶去,不敢有半分耽搁,就怕一推迟,这孩子或许就活不了了。
兄弟
五原山附近,有别于中原因战乱而失去生机的街道,边陲地带的九原郡,繁华的多。就在这小小镇上,最为富贵且显耀的,就是他吕家大宅,不难找。
夫妇俩带着两个小拖油瓶就这幺候在门口,让家僕入内带个信后,癡癡等着,踌躇而紧张、心急而尚不得其门而入。
那家僕再出来,就是请入兀伦一家老小的份儿了,他们入门后,立即被带到偏厅中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张着一双大眼四处张望。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偏厅左侧的廊道中,吕良匆匆到来。望上去,他面上多了鼻下的两股髭鬚,与昔日少年时的样子比来,更添稳重。身上衣着相当华贵,相信吕家这几年来的经营,并不会少得董家抑或以前的王家。
兀伦格尔一见兀伦,吕良即刻就大大拥了上去,兀伦天生就是热情,自以使劲的拥抱回报。
两人多年未见,如今一朝再聚,多少有些激动,眼角带些泪,是男人间的真挚情谊。
吕良再撇过眼去,这才发现坐在兀伦身旁歇息的女子,正是那年自己曾忻慕的董韡,一旁又两个小家伙,多年不见,这两人似乎以做足了全套,连家都成了,都是男儿,于男丁自己当真是赶不上。
好兄弟真是好久不见了
你俩这是成了亲,我倒是未曾有过机会给你们贺喜一番,实在可惜他嚷道,想着打趣,却发觉其于两人似乎笑中有难言之隐。
实不相瞒我与韡儿是私下出走,那董大人现在正在追找我两,孩子都生了,八成也不能如何,只是我身分特殊,羌族人在这时节,被带个甚幺罪斩去了,再寻常不过,可我不能就眼睁睁看着我的孩子也死去
经着一番细问,兀伦全都给吕良交代得乾净,不曾保留。
话毕,吕良沉默不语,似是有些犹豫,他来回踱步厅中,并未有想允诺的念头。
换的董韡心急了,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吕良的一双手,那手比之昔年教授自己这石子如何使的那双光滑细手,如今是茧子多了,多少有些历练。
董韡急切道:吕良我求你了,我与兀伦此去,或许就再也回不来,这个孩子你若不救,我和他于你而言,在世上就再无甚幺念想了
见吕良眉心一绞,却仍不回应,惹得董韡更急:良哥哥昔日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可毕竟情爱不能勉强,我虽选择了兀伦,却也没忘记你曾经的好不看兀伦,起码也看在我份上,领了我这个孩子去吧
语出,三人间氛围有些暧昧,让人着实难受。这种过去事,兀伦格尔倒不很介怀,只要目的达成,做什幺都行。见着吕良就快被说动,他赶紧再补句:好兄弟,即便让他做个家奴也无妨,求你了兄弟,替我收留这个孩子
话到此,夫妇俩是声泪俱下,一旁的二子看着父母哭泣也跟着一块胡乱哭了把,就只那个被父母求情的孩子提禰布皆,沉静不做声。
他不明白,怎得自己就要被送养他人,父母这一副巴不得他快走的样子,该哭的不是他自己吗
吕良大叹一口,拉起提禰布皆的小手,答应了兀伦格尔夫妇两人,请了这口子吃顿补请的宴席,又着人花了几天时间送他们回到自己的村头,吩咐着有空要得报信吕府,好让他放心。
望着手中小手的主人,这孩子长的果然有几分兀伦格尔的俊俏样子,有着羌族人的大眼,却也没失却汉族人该有的端正。
他便让人打扫出一间空房给了这小家伙,向妻子黄采会报此事后,虽黄采面上并无喜色,可也不敢违拗吕良的心意,半推半就也让提禰布皆以远方亲戚的名分住下了。
重阳将至,九原郡已是肃杀一片。
秋来的寒意时时刻刻提点着吕良,自己昔日的好友如今正面临着多大的难关。几日前听线民来报,董太守失蹤多年的闺女找到了,太守之女私下许嫁羌人的事情也被张扬了开,那玷汙了太守女儿的羌族男人、与其产下的孽种,将在不日内被以叛国罪问斩。
是人都知道,不过只是报报劫女之仇罢了,董卓偏偏给他冠上个叛国羌人的头衔,也未免太抬举了他;这是朝廷允许的,也是当世清算异心之人最好的手段。
良叔叔
远边的廊上,小小的提禰布皆晃晃咚咚的朝案边,扶额沉思的吕良急奔而来。
来到吕府后,良叔婶总不对自己笑,其余几个叔婶生的妹妹们又都太小,这个年纪正需要玩伴的提禰布皆,就只能来觅他良叔叔来了。
来,过来叔叔这儿吕良一见,心下登即一软,拉了那孩子便往自己双股间坐。
想着这孩子那日眼看父母离去,竟是与他生父的最后一面了,他这般小的年纪,可会知道
提禰布皆,从现在起,叔叔要你做件事下巴抵着那竟出奇不贪玩的孩子,吕良定定道。
甚幺事
你想念你的娘亲吗
那孩子登即点头,回:想,也想爹爹,可是他俩那日不要我了
闻言,吕良不禁鼻酸,毕竟这孩子也不过六岁,哪里懂得大人间保不保全,他懂得就只有一家人再回到往日那样的美好生活。
他们并非不要你,是叔叔请他们让你住下来陪陪良叔叔,良叔叔家里未曾有过小男娃,你也看见了,叔婶给叔叔生了这幺多女儿,那些也是你的妹妹,明白吗他苦口婆心,希望这番说词可以宽慰这个年岁的提禰布皆。
提禰布皆又是乖顺的点了点头,吕良继而道:你爹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怕是不会回来了可是你的娘亲,若你听叔叔接下来的话,待你长大,就能再见到了
此话可能过于冲击,久久提禰布皆回不上一句话,他虽不懂所谓很远的地方,可光光不会回来了,就足以让他啼哭不已,再也见不到那个哄着自己、陪着自己玩的爹爹了虽然他答应了把自己带来陪着良叔叔的这件事,有些过分,但是小提禰布皆还是想念爹爹的呀
没了爹爹,他不能再没了娘亲。提禰布皆这才擦去两管子鼻涕,红着眼回头看看吕良问:叔叔要我做甚幺事
吕良一见稚子涕泣,心中不禁为之大酸,才这般小的孩子,他的几个女儿都还有幸在府中被生身父母庇护,而提禰布皆却已在异地準备长大
眼角润泽,他稍提起袖摆擦拭后,定定说与提禰布皆知悉:从今天开始,你必须唤我爹爹,再来,你的名字,不再是提禰布皆懂吗
回望着良叔叔的一脸坚毅,提禰布皆心中的悲楚横生,爹爹回不来了、要见娘亲还得要听话,不似以前想见就见,如今还得唤叔叔为爹爹,由爹爹起的名字也不许再用了
他好想好想,回去过以前与爹爹、娘亲一块住在山脚下的生活呀
沉默了半晌,那张稚嫩的小脸,竟就流下泪来,提禰布皆扭曲着一张脸,使劲的摇头,口中是再也喊不出话,太多太多习惯的事情被一朝改变了为何他就一定得从
看的吕良心中大慌,这孩子始终还是年幼,或许自己不该这幺急躁得要他改去以往所有的习惯,可又怕大了之后要再改就难了;来日孩子若继续以自己是兀伦格尔之子的身分走闯,若仅是他自己被说是罪臣之后而遭罪就算了,若牵连到整个吕家这个责任他是担不起的。
乖,乖,你别哭、别哭啊爹爹不回来,就让良叔叔做你爹爹好吗良叔叔也是很疼你的,好不好将来等你长大,良叔叔再带你一块儿去找你娘亲这种哄孩子的话,他倒是头次这样讲,府中都有奶娘,他与妻子是不必躬亲育儿。
可说的到底也是掏心窝子的话,兄弟的孩子、自己最爱之人的孩子,他能保就保,为了义字,他是当仁不让。再者,这孩子这幺小的年纪便失怙,任谁都是不忍心
诚如兀伦格尔笑道,他吕家尚未有个男丁,他也没想纳妾,不如就让这个孩子做他与妻子传承香火的子裔,两人也落得轻鬆。
叔叔答应让我找娘亲,我便答应了唤你爹爹忽的,小小的提禰布皆在股中大扭了身子,扑上了自己的怀道,奶娃儿乳香未退,童嗓天真。
说好了,我答应你吕良的大手拍上了那孩子的背脊,频率规律的拍抚,俨然一副慈父样貌。
远边月娘升起,打着光亮入了吕府,吕府遍种的松竹,辉映着月光颇有刚劲之气。
抱着提禰布皆的吕良心中感慨万千,却再不愿提孩子过往半句。一对父子在那城楼,被月光轻射的丈高松竹旁,说说笑笑,再没了甚幺啼哭抑郁,彷彿是平素里最常见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