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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案第4部分阅读

。为何他们自己反而受害”

“魏纪确实是二人所杀,但二人并没有得到手札。”

“什么意思”

“谢、崔是武将,就算知道手札重要,也不懂如何使用。因此,必定还有第三个人知道此事,而那个人便是此事的幕后真凶。”

校尉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猛然想起一件事,正色道:“那人是谁还有,李兄为何知道有关这部手札之事,又如何得知上面的内容”

李淳风刚要回答,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笑声。这声音突如其来,带着回音,震得四壁嗡嗡作响。

“谁”

尉迟方反射性地抽刀护住自己和同伴,仓皇四顾,却什么也看不见。与此同时,听到石门关闭的轧轧声,油灯骤然熄灭,眼前一片黑暗。大惊之下反手一拉,却拉了个空,连李淳风的所在也失去了。

第十三章 揭隐

没等尉迟方细思源头,一阵烈风毫无预兆地向自己席卷而来。习武之人躲避危险乃是本能,尚未动念身体已经一侧,听风声所在出刀斩去。似乎砍到了什么,却没有听见对方的惨叫。琴声隐隐,听起来相当古怪,含着一丝凶险意味,顿时想起废城中那夜,自己听到的就是这个曲调。

“住手”

黑暗中看不见,也不知敌人来路,本来并不指望对方有所反应,意料之外地听到先前那人的低笑。“和尸首说话么”

声音幽渺飘忽,以尉迟方的耳力,竟无法分辨出到底来自什么方位。大惊之下猛然想到,这密室内除了自己和李淳风,就只剩下流民尸体。仿佛为了验证这个可怕的想法,一道冰冷气息突如其来吹拂在脸上,长刀已来不及收回,只得用左掌一推,触手之处冷硬如铁,没有丝毫温度,不似活人。脑中一炸,浑身寒毛倒立,如同中了魔咒。只想放声大叫,却什么也喊不出来,原本紧握长刀的手竟忘了挥舞。

就在此时,暗中一丝火星腾空,紧接着在半空中爆裂,散落成无数烟火,让室内大放光明。尉迟方猛地从方才受制的恍然中回过神来,一瞬间,看见李淳风正站在对面石壁之前,火光便是由他手中发出。来不及出声招呼,先前围攻的复活尸首已不约而同舍弃自己,纵身向青衫男子扑去,而火光恰在此刻熄灭,一闪即逝,重回不可见的黑暗。

“李兄”听不到回应,情知那人已凶多吉少。心惊之下,奇迹般地恢复了力气,脑中也清明起来。长刀虎虎生风,不再理会周围环境,一心一意专注于刀上,化守为攻。尉迟家传刀法本来凌厉刚猛,此刻急难,潜能更是发挥到十分,满室刀气纵横,开阖洒落。刀锋碰上石壁,擦出串串火花。偶尔劈中人体,便发出钝闷声响。点点潮湿溅上了自己面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精疲力竭,再也支撑不住,终于缓了下来。这才发觉琴声已不知何时停止,而周围一片寂静,杳无声息。将刀拄着支撑身体,一边大口喘气,疲累与紧张已将全身力气耗尽。就在这时,飘渺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却夹杂着轻笑:“好刀法。”

尉迟方的身体在听到这声音时倏地一僵,随后便发现,这并不是刚才那人,而是一个熟悉的口音。没等细想,眼前忽地一亮,密室的门已缓缓打开,一人从门口施施然走入,手中托着一盏油灯,脸上懒洋洋的笑容,此刻看来却分外让人雀跃。

“李、李兄”校尉脱口叫了出来,昏沉的头脑无法理解,明明在密室中的人,何以突然到了密室之外。

“没错。”拍了拍身上衣裳,酒肆主人表情愉悦。“童叟无欺,如假包换。”

“可你明明和我一起”

“三清祖师传下来的奇门遁术,听说过么”

“没有。”尉迟方望着眼前这神秘莫测的男子,既惊且佩。“原来世上真有穿墙之术”

“嗯。回头看。”

依言转头环顾四周,地上横躺着几具尸首,已经全然不动了,对面石壁上却赫然现出一个暗道,直通外室。

“你”这才明白对方是如何脱身的,方才言辞全是玩笑,上当之余不免悻悻然。

“洞府中空,潮气甚重,三面墙上均有水滴渗出,只有南墙不见水痕,故知另有暗道。”李淳风伸手一转石壁上一盏油灯,刚刚开启的通道缓缓闭合起来。“机关消息之学,有趣之外,总算也还有些用处。”

叹息声忽起。“果然不愧是黄冠先生之子。”这声音已不像方才诡谲,但仍然能听出,正是在密室中听到的那人。连忙走出密室,却看见一名白衣人正立在铜鼎之侧,背对两人。

“你是”“谁”字尚未出口,身边的李淳风却拱了拱手。“公孙先生。”

那人转过头,是一名从未见过的陌生中年人,面貌清癯,泛着一种常年未见阳光似的苍白,双眼之下却泛出鲜红的阴影,看上去略觉怪异。

“你已知道我是谁”

“明翠阁主号公孙,瑶琴一曲动乾坤论及琴艺,当今之世谁又能及得上公孙先生”

“原来你就是明翠阁那位阁主”尉迟方吃惊道。公孙赦曾是隋宫乐正,明翠阁得名,便是因他一曲引得百鸟和鸣,此事长安人尽皆知。但这人一直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也是近日来在长安城中,以傀儡术操纵尸首杀人的真凶。”

这句话自李淳风口中说出,听起来便像是谈论天气一般自然随意,却让校尉立刻呆住。中年男子瞥了二人一眼,眼下红痕更加深浓。“不错,的确是我。”

尉迟方不自觉地吐了一口长气。此人既已认罪,事情本该了结;但围绕此事的重重谜团却仍然未散。疑惑的目光投向李淳风,后者却低垂着头,若有所思。倒是中年男子代他问出了心中所想。

“你是怎样知道此事的我自问并未泄露形迹。”

“两个字:因果。”

“因果”

“譬如马行于道,鸢飞于天,鱼游于水,世间事物皆有一定之规。善钓者不必见鱼,只要见到水面动静,即可推知水下情形。这件事中,你一直未曾出面,但痕迹却宛然犹在,正是这些痕迹,令我猜疑到你。何况,在崔元启掌中写下名字,岂不正是为了诱我前来找你”

“哦,你倒说一说,是什么痕迹”

“首先便是琴声。在事发之地的开远门、遭遇阵图的那夜,以及谢应龙出事之时,都曾有人听到琴声。我因此猜想,音律是用来操纵傀儡人的。能够做到这一点,此人必定对乐韵有极深了解,这个条件,公孙阁主自然是符合的。”

“确实,但天下琴艺高超者何止千万,岂必是我”

“精通音律者千万,不过既通音律,又与此事有关者,非你莫属。”

尉迟方一头雾水,看看中年男子,又看看李淳风,忍不住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可一点也不明白。”

“其实这便是你刚才的问题:谢、崔背后的第三个人。我曾请马周寻找前朝秩簿,发现当年跟随出征的还有一名医官,名叫公孙敕,是教坊乐正公孙赦之弟,两人琴艺在当时有不相伯仲的名声。而这位医官除了医术精湛、琴技高超外,对杂学方术也甚为精通,曾游历名山,访求道术,时人谓之智慧高绝,称为长安第一智者。如此算来,当初众人中只有他才可能知道手札的真正用途,也只有他才会对傀儡术起觊觎之心。”

谜底越来越接近,尉迟方听得入神,李淳风却住了口,目光投向中年男子。后者脸上忽然现出狂狷之色,道:“谢应龙、崔元启,这两人不过是利欲熏心的凡夫俗子,怎配得到上古秘术”

“所以,阁下便诈死脱身,趁乱盗取手札回到长安,是么”

此言一出,尉迟方才明白此人真实身份。虽然是明翠阁的主人,却并非那位教坊乐正公孙赦,而是他的兄弟公孙敕。公孙敕看来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坦然点头,道:“兄长暴疾不治,我回到长安时,正赶上为他送终。那时城中已是一片战火,极其混乱,人人岌岌自危,谁还有闲暇在意他人生死我与兄长面貌原本相似,索性顶替了他的身份,躲藏在明翠阁中潜心钻研手札。”

“嗯,阁主既有心隐瞒,自然是深居简出。十数年光阴匆匆而过,朝代更迭,物是人非,旧交零落将尽,过往种种眼看便将成为陈迹。只可惜造化弄人,最终还是被谢崔二人认出了身份,揭破你当年窃得手札之事,并要你为他们制造傀儡人。于是才有后来种种。”

出乎意料,公孙敕纵声大笑起来。尉迟方以为他要有什么动作,戒备地按住刀柄,却听他用冷峭的声音说道:“你以为就凭谢崔二人可以威胁到我”

“见到你之前,我是如此推断的,但现在”迟疑片刻,李淳风缓缓道:“我已知道这想法错了。”

神色缓和下来,中年男子忽然伸手,在青铜鼎上按了一下,嚓地一声,刹那间大放光明,却是墙壁上所有灯火都被点亮。尉迟方吃了一惊,本能地挺刀卫护身前,只见偌大铜鼎竟缓缓下沉,而地面则像是软泥一般毫无阻滞,一直到鼎口与地面齐平,公孙敕跨入其中,盘膝坐了下来,双目紧盯着李淳风。

“之前的事情你已尽知。那么之后的事情,你可有兴趣知晓”

第十四章 对饮

一丝微笑出现在青衫男子唇间。

“固所愿耳。”

这一回,公孙敕脸上表情是真正的欣然。“甚好,甚好,果然没有白费心力。你我虽不相识,却可以称得上是我知己。”

尉迟方一怔,却见李淳风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这才醒悟到公孙敕原来是要他也进入鼎中,不由得大惊,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小心这人诡计甚多,不要上当待我将他捉拿送官就是了”

哈哈一笑,也没见公孙敕如何动作,尉迟方只觉得提刀的右手手腕一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宝刀应声落地。公孙敕淡淡说道:“方才阵势你已经领教过了,洞中的机关何止十倍于此。倘若我当真发动,纵有千百人也有来无回,何况你一个小小的蛮勇匹夫。”不再理会尉迟方,转向李淳风。“如何”

眼中光芒闪动,酒肆主人伸手拍了拍校尉的肩头。“放心,公孙阁主不会对我不利,何况尉迟可知,我最大的毛病是什么”

“什么”

“人之病在好色,我之病在好奇。”

一楞神间,李淳风已松开了他的手。

“尉迟先出去等候,我与公孙先生还有些事。”

“可他”

“不必担心,此事我来解决。”

目光湛然,言语中自有不可抗拒的果决,尉迟方不由自主点了点头。眼见那铜鼎逐渐下沉,一刻工夫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红日西坠,将茫茫雪原照得分外明亮。霞光与雪光交融,渐渐融合成一片缠绵悱恻的嫣红。这是数月大雪后第一个晴朗的傍晚,雪一直绵延到地平线之外,越显得天地寥廓。这景象如此壮观,洞外的校尉却无心观赏,只是走来走去,心中满是焦躁和疑虑。忽然,洞中传来一阵沉闷的轰响,与此同时只觉得脚下地面也在震动,大吃一惊,转头却看见一人施施然从中走了出来,眼中含着笑意。

“李兄”尉迟方连忙奔了过去。经过方才奇诡经历,此刻再见,真有说不出的欢喜。

“嗯,走吧。”

“走”

“若想在此赏雪也无不可,李某却恕不奉陪了。”

“呃,不是这个意思。是说那公孙赦”

“世上已无此人。”沉吟片刻,又补充道:“也不再有傀儡术。”

唿哨一声,远处奔来一匹黑色骏马,正是乌夜蹄;见了李淳风摇头摆尾,仿佛甚是高兴。之前曾坚称不通骑术的酒肆主人翩然上马,身姿潇洒娴熟,向尉迟方拱手道:“先行一步。”

未等校尉反应过来,一人一马已绝尘而去。

数日后,正午时分,随意楼内。

李淳风坐在尉迟方对面,依然是初次见面时的位置。将毡毯裹在身上,毫无形象地靠在坐榻上,微微眯着眼,模样悠闲自得,仿佛在下一刻便会在冬阳中安然睡去。可以想象得到,这座位之所以得主人青睐,完全是因为那是整座楼中阳光最充足的地方。

“哎,哎,这酒”

正要将坛中酒倒入碗内的尉迟方停住手,有些迷惑地望向主人。后者睁开眼,一脸痛惜之色。

“这可是二十年的清风露”

“的确,当真是好酒。”闻了闻四溢的酒香,校尉欣然道。

“店中所余也不过十来坛而已”

“李兄盛情,多谢多谢。”

叹了口气,“只是你这一刻功夫,就喝了半坛。如此牛饮,可惜啊可惜。”

尉迟方这才明白对方原是心疼自家美酒,不由得张口结舌:“不是李兄你说,要请我喝酒么”

“却没说过要用这酒啊。”毫不客气地伸手夺下了尉迟方手中剩余的半坛酒,酒肆主人转头向少年道:“换柜上稠酒,要最便宜的。”

“喂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对待牛饮之人,好酒劣酒本无分别。”李淳风笑吟吟地接过摇光手中酒坛,为对方斟满。“何况在随意楼,掏钱的才是客,你我么,算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怎可如此斤斤计较”

“若不计较,哪来的银子”酒肆主人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白做事、不白收钱,这是我随意楼的规矩。朋友归朋友,生意上的规矩坏不得。”

尉迟方不禁哭笑不得,伸手从怀中摸出一锭大银,啪地拍在桌上,赌气道:“这些够了么”

双眼发亮,李淳风笑逐颜开,毫不迟疑将那银子纳入袖中。“摇光,换酒,拿最好的来”

尉迟方平日结交都是直性汉子、豪爽朋友,那曾见过这等鄙吝势利的市井之徒。然而此人神情态度却仿佛理所当然,以君子风度行小人之事,令人发作不得,只好摇头苦笑。

“人人都说随意楼的李先生有仙术,能知过去未来,想不到李兄你”

李淳风懒洋洋地靠在案上,“啪”地一声,捏碎了一颗花生。“别人怎样说干我何事”

“咳,我倒是差点便信了。现在才知道,传言当真不可靠。”

“哈哈。”

“少要蒙混”尉迟方不满地说。“现在李兄总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吧”

“咦不是说过,不会再有傀儡术杀人之事了么如今谢将军命也保住了,此事便算了结。尉迟大人还有何吩咐”

“这也叫了结”校尉满心委屈地叫了起来。“至少也该告诉我,那天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呃,这个么,公孙阁主拉我饮酒相陪,便像今日你我一样啊。”

尉迟方虽然觉得此言不实,却还是将信将疑道:“真的”

“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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