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花厅里的一众女眷们,自然不会晓得前头正厅里,随着秦连熊掷地有声的一句话炸的众人七荤八素,已经风起云涌众人sè变了。
不过随着杜氏潜移默化而信手拈来的句句发问,被问的心惊胆战的黄氏那两位中年妇人,自是后背心里都大的汗珠往下滚的。
尤其是被杜氏牢牢盯住了的方脸妇人。
到底内宅中的妇道人家,本就见识有限,自然不比在街面上行走的吕老大持的住,甚的话儿都能信口而出,她哪里禁得住同杜氏对视的,很快就不自觉地挪开了目光。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到底还是强撑着抿了抿嘴chún,吞了口口水,掰着僵直的手指头,一五一十,也像模像样真个回忆起了箕斗螺旋来。
杜氏因着站着请问的缘故,不免居高临下,只听得到这方脸妇人颠三倒四,一会儿一二,一会儿又五六的回应着,是看不到她低着头的表情的。
见她完全被自己牵着鼻子走,就看了秦老娘还有姚氏一眼,这心里头,自是又多了一重怀疑的。
又看了眼罗氏。
但花椒的视线同这方脸妇人却是相当,自是看的一清二楚的。
这妇人虽在掰着手指头,可她的视线却根本不在她的双手上,以至于她好不容易确定了箕斗螺旋,正在犹豫着衣裳的颜sè,可弯曲的却仍旧只有大拇指。
也就是说,她的肢体反应同思维语言是根本没法儿同步的。她的脑海中,很有可能就在捏造事实。
花椒得出这样的猜测后,倏地就甚的都听不下去了。
这已经不是潦草荒唐了,而是卑鄙无耻了。
而这方脸妇人也已经说不下去了。
僵直的肩膀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却是抬起头来,朝杜氏道:“这也是我年轻时常听我家老太太时常念叨的,只可怜我家老太太自打老爷子过世后脑子就糊涂了,好一时歹一时的,不然问她老人家,姑nǎinǎi的事儿,必没有甚的不知道的。”
说着还拿帕子点了点眼睛,只脑子倏地一转,倒是醒过神来了,看着还埋在罗氏怀里的老妇人,嘴角翘了两下又拉了下来,双手往下挪,将帕子掩在chún边,又点了点颇有些不自然的chún角,才道:“不过咱们都是当娘的,当娘的哪有不认得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女的,姑nǎinǎi可是我家老太太用自己的血化成了nǎi喂养长大的,你们瞧瞧,我家老太太怕是一眼就认出姑nǎinǎi来了。”
杜氏听着就微微一笑,只接下来,却是该lún到姚氏上场了,正要说话,就见前头秦连熊大步走了过来,却在花厅门口止步行礼,方才低着头同秦老娘道:“娘,吕家既是来认亲的,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几句话问下来就糊涂了,这叫咱们怎么说。我看这样,咱们索性请了李巡检过来,滴血认亲,验上一把,这总是明证了。”
秦连熊这话一出,在坐的在站的秦家一干女眷自是眼睛一亮的。
都是同秦连熊一样的认知,滴血认亲绝对是准确无误的。
尤其是杜氏,脸上的笑意根本掩都掩不住。
花椒却差丁点儿就蹦了起来。
自是大惊失sè的。
她完全没想到她自个儿自是不相信甚的滴血认亲的,可这年头,滴血认亲却被奉为圭臬,从来没人怀疑的。
顿时心急如焚了起来。
可目光无措之中,倏地对上变sè倏变、五官抽搐的黄氏,心中一跳,又去看同样脸sè灰败恶方脸妇人同黝黑妇人。
花椒心里头不知是一股气还是一股劲儿地直冲脑门,之前的怀疑得到了证实,花椒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心里生撕了这群畜生的念头都有了。
可脸上却渐渐浮起了笑容来,而且笑容愈发甜美。
打定了主意,花椒蹬蹬蹬就跑到了秦老娘跟前,眨着眼睛,一派天真地央求道:“祖母,听说滴血验亲可准了,是母女就能相融,但凡不是,就再不能融的,血浓于水,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秦老娘却有些诧异。
花椒打小乖巧,虽说长到这么大,喜欢听长辈说话儿讲古的脾气仍旧没改,可饶是三四岁的辰光,小丫头都不会这样随意chā话的。
小丫头是他们从阎王殿里抢出来的,饶是今天每每想到当年,都会觉得后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如今都已经习惯了。
何况小丫头年纪虽不大,却机灵早慧,无师自通,往往就有惊人之语,很多时候就连他们这些个大人都自叹弗如的。
可到底不免又有些担心。
就像古话里说的那样,从来都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她有段辰光,就特别担心花椒在智慧上提前发力,导致后劲不足。
那还不如那些个大器晚成的孩子的。
毕竟早慧的孩子,很可能打小就习惯并喜欢上了自己的出众以及众人赞许的目光。而对这样的孩子来说,一路顺风顺水的,一个跟头跌下来,很有可能就再爬不起来,甚至于就连慧根都给跌没了。
可大器晚成的孩子却正好相反,往往一路跌爬滚打的摸索过来,历经磨难,没有甚的能叫他们失去信心,人生越多后头自然越有意味。
可秦老爹却并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不管孩子早回与否,教导上头都是一样的,既要鼓励,也要敲打,更要因人而异地妥善引导。
何况花椒虽然确实比家里头的哥哥姐姐都要来的早慧,却并不是那种一开口就能叫人感受到老谋深算的心机的孩子,虽然早慧,却只有叫人惊喜的份儿,从来没有叫人惊惧过。
仍旧憨笑明媚、天真烂漫、心地善良,这不是很好吗?
而且就算小丫头越长大确实会越平庸,那又怎样?
只要他们这些个做长辈的不失望,丫头自然不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