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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吗?
程宗扬道:二十金铢的收条罾在我手里,你满世界去打听打听,什么金刚像要一百金铢一尊!
阿弥陀佛,公子息怒。
慈音笑容不改,想必是公子误会了,这一百金铢并不是一尊金刚像。
那是多少?难道你拿了钱去修十八罗汉?
公子的管家方才也说了,筠州一尊金刚像要不了二十金铢。可恨贫尼苦修律典。不识世事,拿了公子的善款立刻找了工匠如数支付。
慈音说着,眼眶不禁红了。
那工匠得了钱便按二十金铢的价格修金刚像,谁知公子不小心多给了钱,那金刚像比旁边三尊都大了一圈。方丈师兄当时看到便晕过去,眼下要改也来不及了。那工匠说,要想四尊金刚像相同大小,只能把旁边三尊搬走,重新塑过。说来都是公子的不是,若非走投无路,贫尼也不好再厚颜再向公子化缘。如今方丈师兄缠绵病榻,每日以泪洗面,贫尼只求公子大发善心,救我师兄一命。
这贼尼姑真够不要脸的,眼都不眨就抛出一车谎话,竟然怪自己出的钱太多,把金刚像修大了,让香竹寺的方丈看得气倒。解决的方法是自己出钱再修三尊一模一样的,真当自己是肥羊吗?
老师太,就算三座都要重修,六十枚金铢也够了吧?多的二十枚是给你买棺材吗?
慈音一点都不生气。施主有所不知,庙的佛像不可随意抛弃,即便破废也要入土安葬。这多出来的二十金铢,一是安葬三位护法金刚,二是给方丈师兄诊病。二十金铢已经很窘迫了。
死丫头还在房里,她连面都不露,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程宗扬犹豫着是不是要立刻拍案而起和这贼尼翻脸。忽然门外一声朗笑,秦桧施施然进来,向慈音深揖一礼。
南荒一别,久未谋面,不意今日重逢,师太别来无恙?
慈音的笑容僵硬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不过刚才的嘻笑哀态一扫而空,变得高深莫测。
原来是秦二。你家侯爷死了吗?竟然放你出来。
侯爷身体尚好,有劳师太挂怀。
秦桧恭敬地说道:倒是令姊挂念师太得紧。
慈音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少跟我提那个贱人。
秦桧从善如流地说道:师太如凤翔九天,多年来只闻其声,不见其踪。不知师太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慈音道:你们程公子欠了我一笔钱,贫尼是来索帐的。
师太,别胡说啊!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慈音伸出手,冷冷地道:两千金铢,贫尼拿了便走,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程宗扬叫道:你这是讹诈!
慈音冷笑道:善哉善哉,公子所言正是。
程宗扬一挽袖子就要拍桌,却被秦桧拉住。他似乎对那贼尼颇为忌惮,朝自己猛打眼sè。
慈音视若不见,啜着茶道:殇侯的手居然伸到箱州来,他是在南荒的泥坑待够了,想出来散心吗?
秦桧道:一直未能知会师太,在下已经从侯爷门下除名,如今是程公子的手下。
慈音道:难怪别人说程老阅的手下有几个能言善辩、长袖善舞的走狗,原来是你的功劳。
不敢。
秦桧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奚落而动怒,态度恭敬地说道:在下随公子来箱州求财,偶遇师太可谓有缘。
慈音听到求财二字,脸上的冷漠顿时不翼而飞,热切地说道:求财?哪里的财路?
秦桧尴尬地咳了一声。师太……
慈音不悦地打断他,有财大家发嘛,何必这么小气?
然后换上笑脸对程宗扬道:程公子是有名的善心人,若有发财的路径,何妨一起做呢?
程宗扬啼笑皆非。看秦桧恭敬的态度,慈音师太身份不会低到哪儿去,但一说到钱财就原形毕露。真不知道一个出家人怎么会这么贪财?
发财的路子倒是有。
程宗扬坐下来喝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只要师太能投些本钱,半年内保你有一倍的利润。
慈音叹道:贫尼是出家人,哪里有本钱?
程宗扬两手一摊,那就没办法了,程某事情繁忙,师太若是没有其他事就请告辞吧。
公子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稍等、稍等。
慈音寻思半晌,若是以物抵押如何?
师太想用什么东西抵押?
慈音面带春风地说道:小徒静善年方十八,生得花容月貌,冰玉做的骨骼,水做的肌肤,公子若是不嫌弃,便按一千金铢的价格抵押给公子。
慈音的提议让程宗扬一阵发晕。拿活人当抵押品?这贼尼太没人xg了!
你说的抵押,是不是抵押到期再原样还给你,一根汗毛都不能少?
慈音笑眯眯道:那是当然。
休想!
程宗扬一口回绝,别说一千金铢,一个铜板我都不会给你!
公子若是不肯抵押也好办,价格降一半,五百金铢卖给公子。公子拿她当牛作马也由公子的心意。
慈音一点都不气馁,鼓动道:我那徒儿公子也见过,可是个俊俏的小尼姑呢。
程宗扬牵了牵chun角。死丫头还准备钓鱼,这鱼都自己跳到鱼篓里来了。
五百金铢,就是绝sè的姬妾也能买几个了。
我那小徒虽然剃度过,但论起风情比那些美姬也不差呢。公子若还是不情愿,便按四百个金铢入股如何?
慈音喊价一降再降,最后敲定一百金铢把徒儿静善卖给程宗扬。
程宗扬怕上当,坚持一手jiao货、一手jiao钱。慈音要求先拿二十枚金铢当利息,剩下的算是她投的本钱,半年之后付清一百八十枚金铢。
双方争执不下,程宗扬道:师太,你空口白话就想再拿我二十枚金铢?当我羊牯啊!
慈音道:贫尼是出家人,做生意就讲一个信字,向来都是以诚为本。
……师太,你是出家人吗?
阿弥陀佛,贫尼是出家人,不打诳语。
慈音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公子若是怕人财两失,不如贫尼找个保人。
秦桧立刻道:两位慢聊,在下告辞。
慈音一挥拂尘把秦桧扯回来。秦二,你方才说得好,相逢便是有缘,如此便与贫尼作个保人吧。
秦桧朗然笑道:在下正有此意!只是秦某身为程公子属下,出面作保与情理不合,还请师太三思。
你我江湖儿女,何必拘泥俗礼?难道公子信不过你吗?
程宗扬咧了咧嘴。让师太说中了,让他作保,我还真有点信不过。
原来如此。不知秦二信得过程公子吗?
秦桧道:自然是信得过的,只不过公子信不过我,也是没办法。
无妨,你先替程公子给贫尼二十金铢,算是你借给程公子的。你既然信得过程公子,不用担心他不还。如果你担心我与程公子的生意不成,就由你来作保。你信不过别人,难道还信不过自己?你自己当自己的保人,这下总信得过了吧?秦二,拿钱来吧!
只见慈音拿着钱囊施施然走远,剩下程宗扬与秦桧面面相觑。
j臣兄,你好像被人骗了。
秦桧缓缓点头。破财消灾吧。唉,秦某这点积蓄只怕风吹雨打去了。
直到傍晚,小紫才带着浓妆yan抹的卓云君回来。程宗扬道:死丫头,你跑哪儿去了?
人家带卓美人儿去道观上香。嘻嘻,那些牛鼻子没一个认出她来呢。
你是知道卓贱人比你还害怕被人认出来吧?
程宗扬心情正好,顾不得埋怨死丫头出去生事,哈哈,慈音老尼姑下午来了,你猜她来做什么了?
程宗扬得意洋洋地说了下午见面的情形,然后道:老尼姑答应把静善那个小尼姑作价一百金铢卖给我,先取二十金铢的利钱,半年之后若是满意再付余款;若是不满意还可以退货,一铢也不多要。等于是二十金铢的价格把那个小尼姑卖给我半年。怎么样?划算吧?
小紫同情地看着他。程头儿,你被人骗了呢。
程宗扬点了点头。那贼尼是够狡猾的,那一番话把j诈无比的秦会之都绕晕了,j臣兄钱都给了还没回过味来。
大傻瓜,自己被人骗了还可怜别人,人家好同情你哦。
程宗扬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被骗了?
小紫翘起chun角,笑ll地道:慈音巴不得甩掉静善那个小尼姑,偏偏你这条大头鱼要了钩,答应买下来。你想要那个小尼姑,偷也行、抢也行就是买不得。
为什么?
小紫眨了眨眼睛。琵琶花jīng什么时候有徒弟了?
琵琶花jīng?
程宗扬一阵心惊r跳,你说谁是琵琶花jīng?
小紫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等等!
程宗扬闭上眼想了一会儿,秦会之说过,苏妖妇有姊妹三人,其中的琵琶花jīng败在你的便宜老爸手里,不知下落。难道是她?
是啊。
可是死j臣刚才说慈音的姊姊在南荒——难道不是叶媪吗?
没错哦。苏妲己她们是结义姊妹,叶姨是琵琶花jīng的亲姊。要不然你以为秦傻瓜怎么知道她们的身份?
程宗扬终于明白过来。……她怎么会当尼姑?
小紫笑道:当尼姑吃的、用的都可以化缘,住在庙里又不用出房租,捉鬼、念经还有钱拿。她那么喜欢赚钱,当然要做尼姑了。
林清浦只知道玉音庵的慈音师太,对她的来历一无所知。看来琵琶花jīng是败在岳鹏举手下之后才用慈音这个法号出家当比丘尼。
王哲一死,曾经被他制服的苏妲己就出来兴风作浪。但岳鸟人死了足足十五年,琵琶花jīng一直不改尼姑的身份。
程宗扬当然不信小紫说的当尼姑好赚钱的笑谈,那么她是有什么忌惮吗?
慈音与叶媪虽然是亲姊妹,但那句贱人可见姊妹间的关系早已破裂,自己纵然有心打听,只怕慈音这些年的经历,叶媪也不了解。
程宗扬越想越是头大。自己与苏妖妇势不两立,撞上她的结义姊妹肯定是能下狠手就下狠手。
但秦桧对慈音的态度,显然叶媪对这个亲妹妹还有几分香火情。凝羽还随着叶媪疗伤,自己怎么好对叶媪的亲妹妹下手?
话说回来,纵然自己放过慈音,慈音若知道死丫头就是岳鸟人的女儿,又怎么会放过她?……说到底只有一句话:岳鸟人,你的仇家实在太多了啊。
第五章欺之已方。
香竹寺,观音堂。
慈音拿着钱袋进来,正要打开,一条黑白相间的细长物体忽然伸来,像豹足一样轻捷地踏住那只淡黄的丝囊。
轻风拂过,白sè纱帷飘荡起来,露出纱帷后一个俊俏的身影。
静善一手挽着佛珠,俏生生地立在柱旁,一条修长豹尾弯成弧形,从她的身后一直延伸到慈音手边,长及丈许,黑白jiao错的豹纹在柔美中蕴藏着野兽凶猛的力度。
慈音叹了口气,松开钱袋。
静善露出一丝不屑的目光,豹尾一卷,把钱袋收回去,冷冷道:果然是贼xg不改,这时候还想着骗人钱财。
慈音淡淡道:小师太还是年轻,哪里知道世间的父子可以成仇,夫妻可以反目,师徒可以冰火不容,亲如手足也可以你死我活。唯一靠得住的就是这些钱铢,至少它们不会背后给你一刀。
静善冷笑道:你骗了那么多钱,难道能救你一命吗?
慈音道:如果不是我拿钱买命,哪里还能活到今日?
凝在空中的豹尾突然挑起,像鞭子一样朝慈音抽去。慈音拂尘一旋,白sè的细丝旋转着散开,吐出一朵淡红的荷花花蕾。
jiaoyan的花瓣层层绽开,露出里面金黄的花x和碧绿莲蓬。虽然是真气凝成却维妙维肖,犹如实物。
接着她一声清l,犹如玉石琵琶被一双纤纤玉手拨动,让人禁不住沉醉在优美的旋律中。
静善眼中闪过一抹妖异光泽,接着红chun轻动,咄的一声轻喝,慈音的清l随即断绝。那条黑白相间的豹尾从荷影中穿过,将那朵荷花击得粉碎,然后重重抽在慈音xiōng前。
慈音的护体真气轻易被豹尾破开,身躯如落叶般的飘飞出去,跌倒在地。她抚着xiōng,chun角涌出一股鲜红血迹。
静善的豹尾在身后昂起,她穿着白sè僧衣,两条修长美腿jiao错着款款走来,然后一脚踏住慈音的xiōng口,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你想不到他会给你留下一个禁制,而且还泄露出来了吧?
慈音脸sè苍白,chun旁殷红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静善俏脸一板,寒声道:你在香竹寺已经住了一个月,十天之内再不把玄水玉jiao出来,我便剥了你的皮!
说着她豹尾一挑,扯开慈音的衣袖,从里面挑出一颗佛珠握在手中,转身离开。
慈音望着静善的背影,苍白面孔逐渐变得冰冷,刹那间,她看似寻常的面孔就像拂去尘埃的花间jīng灵,流露出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冷yan风华。
敖润光着膀子提了桶凉水,嗷嗷叫着兜头浇下。虽然不是滴水成冰的酷寒天气,但进出都要穿着重裘,那桶水也和冰水差不多。
敖润这个凉水澡洗得惊天动地,让冯源抱着皮袄在一旁看得直咧嘴。我说队长,洗个澡用得着这么鬼叫吗?
痛快!痛快啊!
敖润拿着钢针般的猪鬃刷子在身上刷着,对冯大法的讥讽理都不理。他的xiōng前长着半寸长的护xiōng毛,像毯子一样纠结成一片,身上肌r块块隆起,单论身板,三个冯源捆起来也及不上他。
敖润昨晚一夜没睡,和鹏翼社的人马一起把金铢装船后运往荆溪,这会儿刚回来。他拿着鬃刷把自己浑身刷得发红,然后又嗷嗷叫着浇了一桶凉水,接着把衣服拧gan,披在肩上,大摇大摆地回房间,一边叫道:冯大法!给哥哥生堆火!哥哥要烘衣服!
冯源一口回绝:程头儿吩咐了,今天让我养jīng蓄锐。队长你要用火,我到灶上给你拿。
木柴一股烟火味儿,哪儿有你烘出来的gan净?
敖润道:我跟你说,你们平山宗的火法烘衣服最合适……
我呸!我先把你的裤衩都烧了!让你太冬天光着p股套皮袄!
程宗扬一边听着两人在外面斗口,一边拿着笔杆在库房写着辞行的书信。
来筠州的半个月接连出了王团练和慈音这两桩意外,虽然暂时没有造成危害,但对自己的粮食生意深具威胁。
不过在解决这两桩麻烦之前,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俞子元坐在他对面,同样一夜未睡,这会儿看起来却jīng神奕奕。库房所有的金铢已经转移到荆溪县衙,按照计划,今晚之后,除了祁远在城中的粮铺应付门面,吴三桂、易彪、林清浦、冯源,连同俞子元从鹏翼社带来的几名兄弟都会转移过去。
敖润则和程宗扬同行——毕竟自己来筠州是雪隼佣兵团牵的线,冯源既然留下来,至少敖老大要回去向石之隼覆命。
公子要回江州?
程宗扬拿起信纸吹gan墨迹,笑道:这叫制造不在场证据。
程宗扬无意久留,今天粮铺挂出每石六百铜铢的收购价,铺面的粮食收购量显着减少,一般人家已经开始惜售观望。相反的,来自同行的jiao易量大增。宏升粮铺大量出货,日昌行的周老板甚至把库存全部搬空,从程记粮铺的这位少东家身上狠狠赚了一笔。
周边州县的粮商不肯让筠州这两间粮行吃独食,连日来,祁远已经陆续谈定十几笔生意,少的数千石,多的上万石。按这样的规模,一个月内自己手中的存粮就能突破二十万石。
时间正好。秦桧文质彬彬、儒雅风流,既出口成章又写得一笔好字,轻易博得箱州官府那些文官的好感,言谈间将他们无意透露的只言片语拼凑起来,没费多少力气就把宋军的后勤供应摸得一清二楚。
随着年节结束,各地民夫陆续抵达,明天就是正月十一,筠州常平仓存粮将从,明天开始启运,以支应烈山前线。
从箱州到最前方的金明寨,运粮队伍需要六到八天。据秦桧打探的消息,宋军的存粮最多只能支持八天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