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我和我的催眠师朋友王坚谈起了精神控制的问题。被精神控制的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当他们按照施控者的意志行事时,神智是否清醒?是否会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听了我所提出的一连串疑问,王坚笑了,接着反问道:“你认为什么样的状态才是身不由己?如果我告诉你,现在的你也正处于身不由己的状态中,你是否会感到吃惊呢?”
“我现在明明很清醒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我问你,你到今天为止,所形成的世界观、价值观以及为人处事的原则究竟是你自己的,还是你所处的社会和环境在潜移默化中灌输给你的呢?”
“这……”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即便是现在的你,也不过是自以为是在按照自己的自由意志行事,而实际上,你赖以做判断和决定的绝大多数标准,都是外界灌输给你的,从这个意义上讲,现在的你不正是处于受精神控制的状态中吗?”王坚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等着我跟上他的节奏,然后继续说道,“说到一个个体对于另一个个体的精神操控,往往也是类似的情况,让受控者自以为正在按着自己的自由意志行事,这才是精神控制的最高境界。”
“这具体要怎么做到呢?”我问。
王坚思忖了片刻,给我讲起了一个民国时期,发生在这座城市里的故事。故事的女主人公名叫徐忆宁,三十多岁尚未成婚的齐天大圣,曾在分别在英德两国留学,并获得诺丁汉大学的哲学硕士学位,回国后却终日无所事事,常出入于咖啡厅、剧院、电影院、书店、画廊、酒吧和各类社交场所。论颜值,徐氏并未美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却是一个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迷人气息的女子,打扮时髦、洋气,说话的腔调就像是八九十年代译制片里走出来的角色,有情调有媚骨,追求者众多,个中不乏响当当的社会名流,只是她对待这些追求者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予取予求,从未有过对任何男人相许终生的想法。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救国救民的大志,整天游手好闲地过着在今天看来充满文艺小资情调的的生活。
然而,这位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奇女子却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反动势力的审讯专家,负责审讯被捕的地下工作者。而据说经她审讯的囚犯不论信仰多么坚定,最终都无一例外地背叛了组织,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情报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给组织造成了无可估量的损失。
徐忆宁之所以能使那些挺过了各式严刑拷打和威逼利诱的地下党员一个接一个地沦为叛徒,靠的是一套十分特殊的办法,她自称为解构主义审讯法,其实施这套方法的过程过程与其说是审讯,不如说是在和被审讯者进行一场哲学辩论,拆毁其信仰赖以立足的逻辑基础。谈话的时间短则几小时,长则数日,但最多不会超过一周,到最后总能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使其原本信仰体系彻底地土崩瓦解。深厚的哲学背景和与生俱来的语言天赋,使她发展出了这种非凡的能力。
“我并不怀疑这种方法对于知书达理的人能行得通,随着二十世纪后现代主义哲学的兴起,任何先前出现过的理论、主义或是信仰都已经被解构得体无完肤了。”我说道,“可是,如果审讯对象是那种文化水平低下,甚至蛮横不讲理的家伙,类似的手段就很难起作用了吧?”
“恰恰相反,头脑越是简单的人,就越是容易被搞定。”王坚说道,“按照徐忆宁的说法,他们脑袋里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阻碍真知。”
“真知?”
“我不知道她所谓的真知具体指什么,也没兴趣知道。”王坚道,“但我知道她在审讯时只会对那些看上去听不进什么大道理的人说一句话。”
“什么?”
“真实的不受威胁,虚假的从不存在。”王坚说,“言下之意,需要你用生命去守护的东西都是梦幻泡影。”
“还真心很深刻啊!”我由衷感叹道。
“是啊,要让一个人泄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意识到,自己想要保守的秘密本身就毫无疑义。”
“不过,这好像和我们刚才所说的那一类无法觉察到的精神控制还是有明显区别的吧?”
“当然,告诉你这些只能算是一个热身,真正的重点是她被处决那一晚所发生的事。”
“处决?”
“是的,被锄奸队员秘密处决了。”王坚说道,“实施处决的锄奸队员,是我爷爷的一个老友,关于徐忆宁的一切,都是他告诉我爷爷,然后由我爷爷告诉我的。按我爷爷那朋友的话说,那一天晚上撞见的事情,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呢。”
“有这么邪门?”
在继续讲述之前,王坚给我看了两张徐忆宁的照片。第一张是徐氏独自一人站在反动势力为了表彰其“功勋”赠予她的花园洋房穿前,这个有着高挺鼻梁的浓妆艳抹的女人身穿白色长袖真丝衬衣、条纹格马裤和长靴,帅气中有着妩媚,难怪让那么多男人为之神魂颠倒。
第二张照片,则是其被处决后的尸体。照片里的她被另外一个男人并排躺在一张床上,脸上残酷着些许痛苦的表情,眼眼角下还淌着未干的泪水。具王坚说,照片里的男人是她的情夫之一,也是一个大坏蛋。
徐忆宁的身上穿的还是第一张照片上的那套,不过在这张照片上,其胸部和肚脐的位置,有多个大小样式个不相同的硬物从真丝衬衣的底下突印出来,还有血迹渗出。
王坚告诉我,那些硬物全都是反动势力授予徐忆宁的勋章,当锄奸队员深夜潜入她所住的花园洋房,命令她自己把这些被她胡乱丢弃在抽屉里的勋章“别”到身上的时候,那时的她这样抗议道:搞什么呀?那样也太痛苦,太不人道了吧?
“你知道我的多少战友因为你而死于非命吗?你还给我讲什么人道?!”当时用枪指着她的锄奸队员,也就是王坚爷爷的朋友这样说着,厉声喝道,“快给我别上!一个也不准少!”
“您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锄奸队员又对她扬了扬手里的枪。
无奈之下,徐忆宁解开外衣,在锄奸队员面前展露出一片白花花的景致。锄奸队员不准她再脱,说是男女有别,让她就这样隔着那些贴身衣物把那些勋章别上。
等徐忆宁把勋章在了身体的各个部位“戴”好后,他让她重新穿好外衣,一同前往王坚给我看的第二张照片上那个和她一起躺尸的男人相约幽会的地点----玫瑰花园----一栋在当时远近闻名的豪华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