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拢倒左拐,大概就是直走到底,然后左转的意思。
走了不久,苏幕遮的额头已渗出层薄薄的细汗,但她想着今晚终于能吃上一口热汤热饭,睡上高床软枕,脚下愈发的轻快起来。
戎州的主街还算宽阔,可供三架马车并排前行。苏幕遮顺着长街向前望去,不知怎的想起了家乡的街市,想到了匝桶匠街。许是因为此街与匝桶匠街相较要宽阔许多,反倒没有那么热闹的感觉。
她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随意的拐了两个弯后,就见前方人头攒动。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
苏幕遮在原地跳了几跳,也没看出所以然,好奇问道:“是有人卖艺吗?还是那就是如归客栈,大家围着是为了看各方人士给暗庄送的贺礼,”说到此处,她方使念及自己除了银钱和换洗衣物之外身无长物,“虫伯,我们多少要准备份寿礼吧。去贺寿送什么比较合适?”
书虫罕见地皱了皱眉,像是在思索,又好像在不满苏幕遮将他当做随身携带的锦囊妙计,什么问题都要问他。苏幕遮笑吟吟地望着他,对他的神情不以为忤,终于书虫在这一场对视中败下阵来,平声道:“我去买。”
话音甫落,突闻前方人群处响起一阵争执之声,起初声音不甚响亮,还听不清楚,谁知说话之人越说越大声,终划破层层噪杂,引起了苏幕遮二人的注意:
“死叻个哈嘛批的仙人板板,一天到黑就晓得吹牛批,杀千刀的龟儿子,卖那杀千刀的笑笑散,做那神仙水儿,你看老子咋个收拾你,几陀子几脚头打得你龟儿子你妈都认不得你!”
苏幕遮作为外乡人,对那人的叫骂可说是半点都没听懂,还在想着是谁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可“笑笑散”和“神仙水”这两个词儿她却听得分明,心里“咯噔”一声,快步冲上前,拨开人群挤到头前,就见群情激昂,声音嘈杂,有人如斯喝骂,还有人将烂菜叶、臭鸡蛋、发馊的米饭等物噼噼啪啪地乱扔。
他们围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笑笑帮戎州分舵。
分舵的大门紧闭,任外面闹得人仰马翻愣是没人探头。苏幕遮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只顾着躲麻烦,没看出这帮人是来讨说法的吗,一味避之不见怎么能行。
想着她奔至门前,回身张开双臂拦道:“大家冷静点!”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但不过一瞬,有人反应过来,骂道:“哪里来的女崽,趁早悄咪咪嘞爬开,日你仙人板板!”
苏幕遮听得头晕脑胀,大声叫道:“有没有会说官话的!”
这一声叫响彻云霄,引起的反应就是各方喝骂的汇合。来闹事之人骂了一阵,也觉出这种七嘴八舌除了声音大之外没有别的好处,其中一人扬了扬手制止住众人的骂声,后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官话说道:“大姑娘,这事和你没关系,还不快让开。”
看来这说话的就是领头的了。
苏幕遮上下打量着那人,见他中等年纪,中等身材,身穿一水青色直缀。她虽不知道只有身上有功名的士林中人才可穿青衿的规矩,可也看得出来,这人通身贵价货,恐怕不是个有钱的就是个有名望的。
不过想也知道,吃得起神仙水的,又有几个是穷人。
她暗叹口气,问道:“老伯,是你在吃神仙水吗?”
这句话像是踩了那人的尾巴,使得他原地跳脚喝道:“你才吃那鬼东西!”他神情激动,拍着胸脯说道,“我原家是书香世家,我原某人的太爷爷是太祖时期的知州。”
苏幕遮潜心听着,原以为那人说完太爷爷的辉煌后会接着说“我爷爷”如何,“我爹”如何,“我”又如何,谁承想那人说话如此的后继无力,“知州”二字之后只余激动的喘息。
旁边另外有几人不住口的相劝道:“邵日兄稍安勿躁。”
“诸位,我们都知道神仙水会让人上瘾,损人健康,一经接触终身无法摆脱,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它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苏幕遮徐徐道来,众人听得她语带哀意,各自感怀心事。要知来此闹事的,除了几个乡绅富商和些许读书人之外,大半都有吃神仙水的亲人故交,这才使得群情激奋,嚷嚷着让笑笑帮给个说法。
苏幕遮说完神仙水的危害后,话锋一转:“可是,冤有头,债有主。笑笑散已问世十多年,救治了不知多少人,与那伤天害理的神仙水怎可同日而语!”
她的话掷地有声,如同石投湖面,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那原姓中年人原邵日戟指喝道:“这女的和笑笑帮是一伙的!”他仿佛觉得与苏幕遮这样的小姑娘口舌之争没有意义,回身说道,“大伙把门撞开!看那帮龟儿子躲去哪!”
眼看着要从“文斗”转为“武斗”,苏幕遮心里暗暗发急,张手唇边大喊道:“虫伯!快去找官府的人,有人挑唆百姓聚众闹事了!”
(女主日记13:建初元年六月初十,虽热不闷,白是迅白,酸是溜酸,黑是黢吗黑,累死个人的梁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