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年纪虽大,也不至于记不得事。今日酒楼来了两位钱氏郎君,醉酒的是钱氏的旁支,后来的郎君是正支的钱九郎。”
宋酒又问:“钱氏九郎在临安的声名如何?”
原叔不假思索地道:“钱氏九郎,临安钱氏一族中最受器重的郎君,满月时便得范公赐名,又天生一副好相貌,临安已是人人皆知。只是钱九郎从不进出酒楼……”
原叔说着说着便恍然大悟,眼中满是惊喜。“东家的主意原来在这儿!”
宋酒点点头,“不消一个时辰,钱氏九郎进了宋家酒楼的消息便会传遍临安的大街小巷。原叔你想是钱九郎的名声高,还是钱方的名声高?”
“自然是钱九郎。”原叔激动地满脸通红,一双手也不住地颤抖。“东家好计谋啊!”
直到宋酒离开了宋家酒楼,原叔的嘴里依旧念叨着这一句话。
“东家好计谋啊……”
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激动人心的滋味儿了。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内,整个临安城的人便知晓钱氏九郎进了宋家酒楼。
天色暗沉,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廊前的水池子里映出一个飞快跑过的身影,油纸伞旋开的雨滴散落在池子里,荡漾出一圈圈的波纹。
“郎君,郎君!有大事情啦!”小童飞速地合了伞立在柱子旁,拍去身上的雨珠走进回廊,突然发现回廊里多了一人。
“种将军,你怎么来了?”
被唤作种将军的男子粲然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三儿回来啦!”
小童的笑僵在嘴边,“种将军怎么还叫我三儿?我有名字的,叫白雨!”
“白雨,忘了规矩了?”
此声一出,如昆山玉碎。
说话的是一旁的郎君,他头也未抬,一手拿着书,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桌沿。荼白衣袍被穿过回廊的带着水汽的夏风微微吹起。
白雨垂下头,恭敬地唤了一声:“种将军。”
种将军咧着嘴哈哈笑了两声,好似听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口白牙甚是惹眼。“之焕,你还知道什么是规矩。天下人都说王氏之焕雅人深致,其实你是最没规矩的那一个。”
常人只凭“之焕”二字便知:坐在种将军对面之人出身太原王氏,行五,名之焕。
王之焕眼不离书,道:“种卿,你又黑了不少。”
种卿身为一个将军,以前最讨厌别人说他黑,尤其是王之焕。只不过这一回他不再生气了,而是十分得意地说道:“这叫麦色,不叫黑。我妹子说了,将军若肤为麦色,定有大作为!”
“那她定是诓骗你的。”
“我妹子哪会骗人,她就在临安城,改日我带她来见你当面对质。”
白雨在一旁支着脑袋提醒道:“将军,我们郎君是不见任何小娘子的。”
王之焕瞧了白雨一眼,道:“刚才匆匆忙忙地要说什么大事,现在可以说了。”
“哦,我险些给忘了。”白雨敲敲脑瓜子,“钱九郎进了宋家酒楼。”
种卿一听,兴奋得大手往大腿上一拍。“太好了,九郎终于开窍了,以后不愁找不着人喝酒了。”
王之焕没理他,继续问白雨。“缘由?”
“钱九郎这次去宋家酒楼,其实是为了钱氏旁支的一位郎君,只是外头一传十,十传百,就成了钱九郎到宋家酒楼饮酒。如今宋家酒楼前可挤满了人,都要进去坐一坐。”
种卿大失所望,原以为终于可以找人陪他喝酒了,谁想是一场空欢喜。王之焕是指望不上的,这人嘴挑得很,酒不是上品的一滴不沾。
“你这回来临安做什么?我听说你未过门的小娘子跑了,还带着个三岁孩童。是不是真的?”
“嗯。”王之焕淡定地翻着书页,仿佛种卿说的与他无关似的。
“难不成宋家想违婚?就算他宋家再怎么家大业大,可以免了那一年的牢狱之灾,难道也不怕太原王氏的手段?”
本朝律令规定,但凡女家违婚,须受牢狱一年。平常人家也许只能进牢狱,但在富庶人家,按赎铜的规矩来办,一切都是小事情。
种卿见王之焕毫无反应,又问:“要不你把宋家的婚约退了,我带我妹子来见你?说不定她手中还有留仙酒呢!”
一年前种卿到临安城办事,偶然尝到留仙酒,就以高价买了两瓶给王之焕带去。谁知路上遇着匪人,打斗时碎了一瓶,仅有的一瓶本打算与他共饮的,谁知王之焕竟将它据为己有。
“酿酒之人都已故去,哪还有留仙酒?”
“你不是从不见小娘子的么?怎么知道人家已经故去?莫不是……”
王之焕将书丢在桌上,没了看的兴致。“你今日话太多了。”
种卿知道他这是烦了,略带歉意地笑着,“我这不是担心你的亲事嘛,我不说了,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