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着离开,不过阿牛不肯,阿牛的娘也不肯,硬是将她留了下来,休养了三个多月,总算恢复健康。
沈清辞了阿牛一家,身无长物的她,只能承诺来日冉报,之后便回老家一趟。
赶了几天的路,熟悉的房舍赫立眼前,沈清抿了抿干裂的双唇,眼中只有悲怆没有喜乐,她趁着家里人都在田间忙活的时候,翻墙进了后宅,蹑着脚步进了祠堂。
堂上,仅有两座牌位,分别是沈清的父母。
“爹、娘,女儿发誓,一定会为你们洗刷冤屈,迎回沈家宗祠.”怕被人发现,她不敢燃香,只能伏地叩首,声若蚊蚋。
沈清这么说,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父亲过往后,她独自一人追查了一年多,线索如絮,她只能一点一点慢慢拼凑,拼到最后是死棋的情形也屡见不鲜,就像这次漕帮一线,她就输得难看。
明明近在眼前,只差一步,她就能找到当年诬陷她父亲卖官所收下的贵重物品究竟是谁签领、源头在哪儿。
可惜她失败了。
沈清扶撑在地的双手缓缓成拳,懊悔地捶了好几下地面,手侧都红肿了,她却像感受不到痛楚一般,脑中只想要发泄。
想到父亲一朝失势,受过父亲不少照拂与恩惠的沈家族人,在见到大哥为父亲进言而受惩降职,甚至受命在家闭门思过后,他们担心牵连自个儿家运仕途,自扫门前雪也就罢了,居然串连起来撺掇族长,将父亲一系除族——
父亲入阁是沈家的荣耀,多少人因此沾光受惠,攀着亲戚的枝干,说着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的鬼话,硬托父亲寻个好职位。他们把父亲捧得有多高,父亲遭人诬陷时,他们就踩得有多狠。
父亲一生正直严谨、为国为民,却落得抑郁而终的下场,苦心栽培起来的四个儿子,不想老父名声遭人践踏,全数辞宫归田,曾经执笔的手,现在什么粗活没做过?一想起来沈清就满嘴苦涩,也更坚定了要为父亲平反的决心。
每回好不容易解出来的线索断了头.她都会偷偷回来祭拜父母,见到他们两位老人家的牌位,想起那段艰苦的日子,在外遇到的挫折就不再是挫折了。
她向父母的牌位扎实地磕了三下头,又站起来,先摸到门边探了一下屋外情形,确定没人靠近,才绕进摆放牌位的后方,从她亲手挖的暗格里,取出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这些都是她用尽方法探听回来,最后抽丝剥茧得到的线索,她怕损毁遗失,誊写了好几份,光是家里她就藏了至少五处,不过最上面这份抄家物品已经没用了,清册送进曹永祥家里,跟肉包子进狗肚子里一样。
她不敢在祠里逗留太久,万一撞上人她肯定走不了。
她挑了几件当年自称向父亲买官的名册揣进袖口,其余的全都放回暗格中,蹑着脚步,贴墙走了出去,准备由后院离开。
琅琅读书声却迟了她的脚步。
一群孩子稚嫩的嗓音由菜圃那儿传来,沈清想走,脚下还是忍不住拐了个弯,背贴着房舍,偷偷观望菜圃的情形。瓜棚下,三排简陋的桌椅,十几名衣服都有补了的穷苫孩子,正在四哥的教导下,摇头晃脑地背着《百孝经》。
今天轮到四哥授课了。
沈清贪婪地看着游走在桌椅间、背手持卷的男子。
她四位哥哥们辞官回郷后,即便受到其他沈家族人冷落疏远,个个进士出身却是不掺水的,表示愿意无偿教导贫困孩童向学,哗啦啦的就送来一十几个,羡慕死那些装模作样的沈姓人。
哥哥们光风霁月,不像她小肚鸡阳,沈姓人把孩子送过来,他们也会尽心尽力教学,实在没有必要忍受那些酸倒牙的话,什么罪臣之子,上梁不正下梁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