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观测几次?”
程名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一、一次。”
“一次?”陆长兴笑了,拍拍膝盖,挥袍站了起来,走下主座,来到程名面前,高大壮硕的身躯,不怒自威。
他搭上程名的肩,像哥俩好似的,把人带到江屿图台前,指着他负责的螺州分舵,一条西南流向的分支,大力拍着他的肩膀问:“还记得前年发生了什么事?”
“记、记……”程名肩膀被陆长兴拍斜一边,话都说不利索了。
“骆冰,跟程先生说说发生了什么事,顺便让在座各位回回神。”陆长兴挥了下手就走回主座上,单手抄起盖杯,饮了口微冷带苦的茶水,嘴角嘲讽地上扬三分。
“是。”骆冰领命,在厅堂中大声讲出两年前的经过。“螺州分水河段位于南端,由于螺州分舵玩忽职守,五天测一次水位,待发现漕河水位与前次所测已有三尺之差时,分水河段已经淤塞,困了官船、私船三百余艘,最后需以水牛与粗绳拖航,才得以靠岸。”
“五天就有三尺落差。程名,你一天只测一回,是要如何应变?”陆长兴放下盖杯,手指轻叩,清脆的声响宛如丧钟。
“分支端赖漕河调节,漕河则借渤河、厉江之势,开闸门还得配合浪潮,倘若河水不足,还得借湖水、泉水,不是想开就能开的,你是我外祖父带起来的人,还不知道河水连三降就得上报准备开闸吗?分水河段位于南端,水供不及更要注意,我不是吩咐过你一日观测三回吗?连漕河都降了一尺水位了,我怎么没看到你上报开闸的文书?”
“属下知罪。”程名认错下跪,身体扑簌簌地抖。
“前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知罪?”陆长兴嗤笑了声,两指挟起杯盖,绕着杯缘轻刮出声,听在旁人耳里,却是刮肉的疼。
“知道你五日观测一次,我就开始注意你了,留了话之后,我刻意不闻不问几个月,就是想试试你,你果真如同我所想,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家伙,分水河段疏通到现在风平浪静,货没少、船没翻,上头又不闻不问,一天观测三次水位自动降为一次,我看再过两个月,就是三天观测一次了吧!”
“属下不敢!”程名连忙磕头,仍不忘为自己辩解。“是下边的人告诉属下春季水流平稳,一日观察一次,夏至再增为三次即可。分水河段复航之后,漕运事务众多,属下为方便行事,一时糊涂就应下了,请帮主恕罪,属下回去,必定一日观测三次。”
“我原不知你底下的人说话比我还有力,看来我这帮主在螺州一带,只剩个空架子了。”陆长兴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把记录呈上来。”
语声方落,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便端着木托盘,从厅外走了进来,盘子上躺了两本册子。程名看不出是什么册子,但这名少年他认得,是他分舵下的苦力。
陆长兴接过册子,随手翻了翻,就扔给跪在下方的程名。“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程名捡起来一看,差点昏死过去,这是河段水位的记录,可是怎么会有两本?
“好奇吗?”陆长兴将茶水一饮而尽,命人再沏一杯来。
“你已不得我信任,我又岂会相信你呈上来的东西没造假?丰安是我安插到你身边,测量河段水位的人,现在东西摆到你面前,我给你机会告诉我,为何两本同时间的记录,会有一尺以上的落差?为何你自正月过后的记录,墨迹颜色会趋近一样?而且字迹越来越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