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什么?
他看着,胸口闷闷的。望着她倔强好强的脸,彷佛看见过去的自己。程少华觉得跟徐瀞远特别有缘,但那会不会只是因为自己投射了某种感情?他了解女人,女人善于利用眼泪,或佯装脆弱,或表现受害,或陈述过往的悲惨,好博取男人好感,令男人兴起保护欲,同情而产生爱情。
可是,徐瀞远相反。
她对他态度冷淡,脸上有伤硬说跌倒,她拒绝被关心,始终是倔强表情,她不扮演受害者,不希罕安慰,他想,她一定有很强的自尊心,拒绝暴露脆弱。
可是,一离开他视线——
她在陌生人间,痛哭。被长发掩住的泪水,恍若泛滥至他这儿来。他好冷,衣服湿透,空调很强,而她的哀伤,像团迷雾,包围他。他的心,却异常地炽热。他想像自己走上前,张臂将她轻拥入怀。
他想像她在他怀里得到安慰,一如他曾经也那样无助地哀哀痛哭过,怀着巨大的创伤,孤单又无助。
会不会想拥抱她,是因为,想拥抱过去的自己?
会不会是因为看见某个面向,她神似自己,所以动情了?
在徐瀞远身上,他看见与自己相似的个性。有种被命运锁链锁住的感觉,有种被命运召唤的感动,有种缘分像宿命。
他被电倒,却感到莫名。
搬家前日,深夜十点,程少华住处灯火通明,客厅堆二十几个纸箱。郭馥丽跟潘若帝蹲在地,忙着打包。有位穿白洋装,气质高雅,容貌清秀的女子,也蹲在地帮郭馥丽收东西。
她是郭馥丽的姐姐,郭莞钰,在广告公司担任高阶主管。三人从下午忙到现在,还没结束。屋内五猫,穿梭在大小纸箱间,总有办法乘人不备,跃入纸箱窝藏。
“我说几次了?你又跑进来?”郭馥丽第n次从纸箱里抱起一只瘦黑猫。“小虎!”郭馥丽惨号,取出被啃烂的书,纸屑纷纷落,她抖着声音开骂:“你吃了《沉思录》,这么伟大的书啊!臭小虎!”
小虎喵呜,兴奋地狂摇尾巴。
“你不要骂它,它会哭。”背后冷冷声音说。“善良点,它没指甲够可怜,想想它以前被旧主人拔去指甲的痛,对它温柔点。ok?”
“所以就随便它一天到晚乱啃东西吗?这可是伟大的罗马哲学家皇帝,marcusaurelius写的《沉思录》啊。”一天到晚咬来咬去,这肯定是无爪猫的代偿反应!陆续被毁无数东西,郭馥丽很难同情它。
“我买一本新的赔你。”程少华说。
“程少华你有病,收养的都是怪猫。”郭馥丽放下小虎,这只小虎没爪子,那边躺地上的是大喜,爱露牙吓唬人,还会放臭屁。另一只坐在潘若帝旁,是常对棉被发春的哑巴白猫,是小冷。
还有一只叫小龟的,常躲着,耳聋、善妒,每当程少华有了女朋友,便以撒尿乱大便抗议。而此刻窝在程少华肚上的,黑白乳牛色的猫是小华,它双目失明。
以上五只猫,没一只正常。
“我要哭了,东西收不完。”她瞪向那位悠哉悠哉坐椅子上看书的男人。“程少华,你很闲嘛?”
“是啊,我都打包好了。搬家搬多了,被训练得身无赘物,打包快速。”
“你跟你的五只猫就是最大赘物!要不要来帮我?你看,那堆东西都还没收。”
郭馥丽指着墙边杂物,有她的cd片,有潘若帝保养用的瓶瓶罐罐,有不知哪一年同事送的生日礼物维尼熊,还有潘若帝的相簿——千万不要翻,充塞自恋狂的自拍照,碗筷杯盘等等等等等,长夜漫漫,东西乱乱,郭馥丽呻吟。
潘若帝精神萎靡,捧着头沮丧哀嚎:“天啊,我腰酸背痛,我恨搬家。”一直沉默的郭莞钰摇头笑。“你们东西太多了……”
“搬家好苦,累啊。”潘若帝疲软地趴在胶封纸箱上面叹息。
郭馥丽呼唤程少华:“来帮忙。”
他果然放下书,走向他们。
郭馥丽跟潘若帝感激涕零,孰料他竟绕过他们走进厨房。
“好渴……来泡个茶好了。”程少华说。“你们那些东西不用打包,我看也不是太重要的,都可以扔掉。”
“跟你讲话会吐血。”郭馥丽认命。
郭莞钰朝厨房喊:“我带了手工饼干,在流理台那里,你打开配茶吃。”
“谢啦——正饿着。”他愉悦地在厨房说:“小郭人不怎么样,可是姐姐是仙女啊!”
喀嗤。他拿饼干咬一口,香脆啊。
“莞钰烤的饼干越来越好吃了。”郭馥丽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