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将军的意思德让明白,但这正是令人担心的事,万万不可纵容士兵,契丹jūn_duì不能再打草谷,那样只会激起河北百姓的仇恨反抗,收复三州三关的目标越来越难实现。”
“哈,哈,哈!”耶律斜轸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说道:“韩辅政还真是正人君子,照你这么说,这次南伐根本就不该打,把宋军礼送出境就应该收兵,等着赵光义下次再来。咱们刚刚那一仗杀了那么多宋兵,难道不怕引起仇恨?萧挞凛说得好,这样两手空空回去,对国库怎么交待,对将士怎么交待?”
两位辅政第一次当着两宫和重臣们直面交锋,丹墀下面的众人都傻了眼。伺候的内侍们气都不敢喘。耶律休哥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萧排押盯着手中的茶盏鼓着嘴不停地吹水上漂浮的茶叶。萧恒德和萧挞凛也不敢再接茬。
皇帝骚骚后脑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觉得两人说的都有道理,可是耶律斜轸的道理实在,这样撤兵实在不甘心。他将目光投向母后。
萧燕燕也难得地迟疑起来,想了好一会儿,眼波一转微笑说道:
“两位爱卿都是为朝廷着想,忠心可嘉。耶律休哥,你一直主持对宋军事,又是此次南伐先锋主帅,你要表个态啊。”
太后将了一军,耶律休哥知道这个态非表不可了。他抬起头,又露出那种深邃的眼神,坦诚而又干脆地说道:
“韩辅政的话说得对而且发人深省。微臣一直主张,饭要一口一口吃,仗要一场一场打,南伐的大目标不可能一战实现。是应该先撤兵回去休整一下。”说完他顿了一顿,所有的人都觉得有些意外,耶律斜轸更是满脸气愤失望。只听休哥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然而,就这样收兵也不现实,宋军几天前在岐沟关杀光了咱们的官兵;夏天在山西烧杀抢掠,撤退还要虏走百姓。咱们的对手不是佛门子弟,将士们要求以牙还牙没有错。微臣以为,从现在开始到年底之前,还有二十天,应该以收获战利品为目标,打下几个城镇。御营驻扎唐兴口不动,萧排押保护圣驾不变。其余jūn_duì分三路专打防守薄弱的城镇,抄它几个像样的府库。补偿宋贼侵略造成的损失,也好好抚恤慰劳流血拼命的将士。如果圣上同意这样做,有一点诸位将帅务必要牢记:河北百姓也是两宫陛下的百姓,要想将来收复三州三关,就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咱们只打官军和官府。”
一番话说得众人无不心悦诚服。萧燕燕心中赞叹,这个耶律休哥不但是战场上纵横捭阖的帅才,在官场上也能举重若轻左右逢源。耶律斜轸自是得意,连皇帝和其他几个重臣也感到合乎心意。只有韩德让心里冰凉,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只觉得怅然无奈。同时也想以耶律休哥的身份,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已经很难得了。
燕燕看了韩德让一眼,见他蹙着眉毛摇头,心里一声叹息,微笑道:
“好,哀家以为可以照宋国王说的办,以十五天为限,新年前收兵回国。皇帝你以为如何?”
“母后英明,这样最好。”
十二月下旬,仍然驻扎在君子馆的御驾忽然收到山西一路战败的消息,令河北胜利的光环蒙上了些许黯淡的阴影。
就在君子馆开战的同时,身处奉圣州的蒲奴宁和蒲打里接到了兵出山西进攻代州的命令。蒲奴宁身为北院大王、山后五州都管、理山西五州公事,二人都责无旁贷。
“要不要知会韩德威一声?”蒲打里问。他是新州节度使,朝廷命他与蒲奴宁共同裁決山西军事。
“知会他作甚。”蒲奴宁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是西南招讨使,山西有他一份啊。”
“狗屁!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大草包。他要能打要咱们在这里干什么。朝廷为什么不命他出兵。要去你派人去,我不去看他的脸色。”
蒲打里干笑道:“当然听大王您的,我不过白问问。大王说怎么打?”
蒲奴宁道:“杨业老儿死了,这代州不难对付。咱们又不攻城,只是围着吓唬吓唬,侧应南京而已。我带一万人去,五千攻代州,五千人马在朔州接应,你就在这里驻扎不动。”
“全听大王的。”蒲打里道。
腊月十二日,就在君子馆大胜刘廷让的第二天,蒲奴宁派手下两员大将乌达和那毡带兵杀向雁门关。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建功立业,把他也安排在这支军中。守卫雁门关的宋代神卫都指挥使马正见契丹兵漫山遍野来势汹汹,急忙请示代州副部署卢汉赟,卢汉赟是个循规蹈矩的官,心想,朝廷命各边关据堡固守,不许硬拼。便命马正撤回城内。
契丹军将代州城团团围住,打算等到河北战局形势明朗后便撤军,一路之上打几个小堡或散兵游骑报功。
没想到代州城中有一个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新任知州。年初北伐,一大批武将战死或获罪被撤职,朝廷急需边关武将,进士出身的朝官张齐贤自报奋勇,刚刚来到代州担任知州。他虽然是个文臣,却一心要在守边报国建立武功。这名新任知州集合两千名守军慷慨激昂喻以大义,鼓动得军心大振众志成城。他又派使者去请太原的潘美前来会战。不想传令兵回来时被契丹围城军俘虏。齐贤担心潘美军受到伏击,正在担忧。却不料阴差阳错,潘美接到密旨因君子馆大败不许轻出,援军出而复返。潘美派探骑去将这一情况告知了代州。张齐贤得知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将探骑暂时扣押,封锁消息,将计就计,派了二百人潜出城外,虚张声势,假装潘军来援。然后率领士气昂扬的两千守军杀出城外。契丹兵见城内守军气势磅礴,太原方向旗帜连天,以为潘美率了大军来援,于是仓皇撤退。张齐贤事先又在契丹军撤退的必经之路土镫堡埋下伏兵,等敌军一到发动了突然袭击。结果宋军大胜。杀死契丹军数百,俘获马匹上千,蒲奴宁的儿子和乌达跑得慢也被活捉。
这场战斗比起君子馆死了数万人的大战战规模小得多,但给宋军打了一剂强心针,开封大张旗鼓庆功。契丹朝廷却从这次失利中更清醒意识到兵无常势,伐宋不可能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