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约一个钟头后,大家来到了半路上的南瓜山。
——南瓜山就是一个南瓜,因此而得名,方圆有两百米左右,整座山全是光秃秃的花岗石。公路到了这里,不得不绕个大弯,并且弯急,是一个危险地段。
两天前,郁锋涛独自一个人沿着勘测路线观察了一番。看到南瓜山这一段路,郁锋涛琢磨了一个晚上,要是把整座山去掉,不但是减短了路程,最重要的是去掉了安全隐患。不过,这样一来,费用无疑增大,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但是郁锋涛还是下决心把这座山头去掉,并且不向县里要一分钱,既然县长对他郁锋涛这么一个穷泥腿子如此信任,就要对得起人家,得对得起自己良心,哪怕一分钱赚不到。说明白了,这条公路挖通第一个是为他自己赚钱,他的目的不是为赚挖公路的钱。
突然一听郁锋涛说要把整座南瓜山去,大家吓坏了,愣得大半天缓不过神,天底下咋会有这样傻的人。
憨乎乎的,郁锋涛气吞万里如虎,声震山川:“县政府拨款给我们村挖这条公路,是要发展我们村经济,早一天摆脱贫困,不是拿钱给我——锋涛个人赚。这一次,又把公路从村干部手中拿过给我承包,是帮我出了一口恶气。只要挖通村里这条公路,吃亏再大,我也甘愿!”“你们大家说说,这座山大概要用多少天,才能把整座山打掉?”
靠挖的话,吉大庆、龚帮裕、李伟大这三个老头能估计的八九不离十。问题是整座山全是坚硬的花岗石,他们一个个直摇头。
三个老头直摇头,其他年轻人哪敢开口。
当下,大家面面相觑,把目光投向郁锋涛。
见状,郁锋涛心里揶揄骂一句,你们这些土包子,白跟我学打石头那么久了。嘴上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摇摇头,郁锋涛领着大家继续往前走。
凭他打石头经验,郁锋涛晓得南瓜山可是上等的花岗石,哪舍得随便舍弃,他要把学过打石头的人全集中在这座山上,估计把南瓜山去掉,二十个人以上至少要花三个月时间,代价在三万元以上。不过,到时把开采下来的石头雕成艺术品,价值可是一个天文数字,连他郁锋涛自己估计不出。
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天摸黑了,大家才忙完。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暗了。
晚饭之后,大家又聚在了郁锋涛屋里。
叫大家傻眼、不可思议的是,郁锋涛叫几个年轻人去把村里十几户几乎跟他一样穷、又老实巴交的人家找来。
十来分钟左右,郁锋涛要找的人陆续来到,他们是孤儿寡母龚团轩,龚团轩三十多岁,家里仅有他与年迈老母亲相依为命,一年到头埋在几分田地,穷得不会饿死就是了。中年丧妻,又当爹又当娘把三个子女拉扯大的高敏历,两个儿子都已二十好几了,仍旧说不上一门媳妇。瘫痪在床的高生华,不知从哪里捡了一个乞丐婆给大儿子做媳妇,拿女儿去给二儿子换了个老婆,可是因为家里穷,二媳妇跟人跑了。另外还有高阿山,高扁风,高敏斤,徐水生,徐春节,李轩水……
大厅里,一盏汽灯照得跟白天一样明亮。
等到所找的十几户人全到场,把大门一关,不相关的人全被拒之门外,只能一肚子怨气,愤怒在门外偷听。
坐在大家中间,目如耀星,逐一看了每个一眼,郁锋涛语气诚恳灼灼、慷慨激昂、声夺江河,响遏行云:
“好听的话,我——锋涛不会说,我也不怕你们不高兴,甚至是恨我,因为我穷怕了,懂得穷苦滋味。我们在场的,全是村里最穷人家,每个家庭都有各自的穷苦!”
“这一次能够从一伙土匪、强盗村干部手中,把我们村这条公路承包过来挖,是苍天特别照顾我们这些穷人。”
“五天后,要动工挖公路,你们大家可以承包挖,也可以不承包挖。每段路的承包价,我已经定了,等会儿再一一跟你们说。不愿承包挖的人,每天工钱是十五块钱,这工钱是卢水的工价,我——锋涛不会叫大家吃亏,这点,你们放心。当然,你们要是嫌工钱低的话,可以不挖,我不会怪你们。”
“现在全村人抢着要挖公路,我为什么偏偏找你们呢?是盼着你们跟我一道,能早日摆脱贫穷,过上好日子!”
郁锋涛说到这里,龚团轩突然当场嚎啕嚎大哭,在闹荒从未有人这样关心过他。想到那一年,县里有一批救济物品下来,为了给他老母亲要一件棉袄,龚团轩是跪在高森林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水哀求,高森林都不低头看他一眼,一口拒绝,如今与他无缘无故的郁锋涛……
也是,盘古开天地以来,闹荒这个穷得连鸟也不生蛋的山沟破天荒头一回出现郁锋涛这样一个大好人,这十几户人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一时转不过脑筋,怀疑是不是在做梦呐,但是怀疑终究挡不住沛然莫御汹涌而上激动振奋的澎湃热泪,泣不出声呐!